孙浩邮件里的“微型工程结构”几个字，像根细针似的扎在陈默脑子里，拔不掉，还越扎越深。不是自然形成的？那能是什么？人为塞进去的？可怎么塞？塞进去干嘛？总不能是某种新型的、藏在心脏里的“零件”吧？又或者是某种从没被发现过的生物现象，长得偏偏像个人造物？

陈默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半天愣，直到窗外的天彻底黑透，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饿。可随便扒拉了两口外卖，胃里又堵得慌。他索性把自己扔到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子里却像开了个菜市场——郑主任那副笑眯眯的脸、病人家属哭红的眼、显微镜下那些拧巴的结构、孙浩电话里的声音……乱糟糟地搅在一起，吵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一整天，他就没坐住过。手机攥在手里，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每次都以为是孙浩的消息，结果不是垃圾短信就是推销电话。他想催，又怕催得太紧，打扰孙浩分析数据——那家伙搞起研究来跟钻进牛角尖似的，被打断了准得跟他急。可不催，心里那团火又烧得慌，恨不得立刻冲到孙浩的实验室，扒着他的肩膀问个明白。

这种坐立不安的煎熬，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猛地打断。

当时陈默正窝在公寓的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张A4纸，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写满了线索：几个病人的发病时间、共同症状、心脏影像的异常点、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他试图把这些珠子串成线，可怎么串都觉得别扭，像是缺了最关键的那根绳。

就在他盯着纸上“郑主任”三个字皱眉时，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

那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陈默心里莫名一紧。这个时间，会是谁？快递？他最近没买东西。朋友？知道他住址的没几个，而且要来也会提前打招呼。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只一眼，陈默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猛地往下一沉。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郑主任。

老头穿着件灰色的夹克，手里还提着个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看样子装着水果。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正抬头看着门上的猫眼，像是早就知道他在里面。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知道自己住这儿？陈默脑子里瞬间炸开无数个问号。医院里除了人事科，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具体住址。就算知道，郑主任这种级别的领导，犯得着亲自跑一趟来看他这个“休假”的下属？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悄爬上来。陈默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伸手拉开了门。

“主任？您怎么来了？”他侧身让郑主任进来，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意外，“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郑主任笑眯眯地走进来，把手里的水果袋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放，目光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客厅。陈默的公寓不大，客厅里堆着几本摊开的医学书，茶几上乱糟糟的纸还没收，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透着股不修边幅的沉闷。郑主任的视线在窗帘上顿了顿，又移开了，语气像拉家常似的：“听小李说你休假了，问了人事科你的住址，过来看看你。最近科室事多，你前段时间又忙得脚不沾地，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有点累，在家歇着，看看书。”陈默转身去厨房给他倒水，后背却像被针扎似的，总觉得郑主任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他把水杯递过去，手指有点发僵。

郑主任接过水杯，却没喝，就那么放在茶几上。他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陈默，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可说出的话却让陈默心里咯噔一下。

“小陈啊，”郑主任慢悠悠地开口，像是长辈在劝晚辈，“放假了就该彻底放松，别总绷着弦。工作是干不完的，有些事情，想多了没用，钻了牛角尖，反而伤神，对自己没好处，你说是不是？”

陈默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攥紧了手心，含糊地应了一声：“您说得是。”

郑主任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紧张，继续往下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年轻人有冲劲，想做研究、求上进，这是好事，我支持。但凡事都得有规矩，医院的保密规定不能忘。有些病例，涉及到病人隐私，也涉及到医院的一些安排，不该往外说的，就不能随便说。”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陈默，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尤其是别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把一些不相干的人扯进来——比如你那些还在学校搞研究的同学什么的。平白给人家添不必要的麻烦，万一卷进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里，那可就不好了，你说对吗？”

“轰”的一声，陈默感觉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个响雷。

他联系孙浩的事，郑主任知道了！而且知道得这么清楚！不仅知道他找了人，还知道找的是“在校搞研究的同学”！

自己的电话被监听了？还是邮件被偷看了？或者……公寓里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之前还觉得自己做得够隐蔽，抹掉了所有信息，用了加密邮件，可在郑主任面前，他的小动作就像透明的一样！

隔墙有耳。这句老话此刻变得无比真实，真实得让人毛骨悚然。

“主任，我……”陈默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看着郑主任那张笑眯眯的脸，第一次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深潭。

“好了，不说这些了。”郑主任站起身，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就是顺路来看看，没别的事。你好好休息，把精神养足了，等假期结束，以全新的状态回来上班。”

他说完，没再多待，径直走向门口。陈默机械地跟着送他出去，看着郑主任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才猛地关上门，反锁，后背紧紧地抵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顺着脊椎往下淌，凉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能连累孙浩！这个念头像警钟一样在他脑子里敲响。郑主任这话明显是警告，如果再让孙浩查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陈默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听使唤，好几次才按对密码。他点开和孙浩的聊天框，飞快地打字：“耗子，之前发给你的那些图有问题，是我搞错了，不小心把一些教学模型的图混进去了。非常抱歉，那东西没用，你赶紧删了吧，别浪费你时间了。”

发送按钮按下去的瞬间，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过了几分钟，孙浩回复了一个“满脸问号”的表情，接着是一条消息：“搞什么啊你？逗我玩呢？我这刚建模建一半。行吧行吧，删了删了，回头你可得请我吃顿好的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