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办公桌前，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桌上摊着那几份病人的检查报告，纸张边缘都被他翻得起了毛边，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像，依旧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缠得他心口发闷。

独自调查的这些天，他像个在迷宫里打转的瞎子。病人的症状越来越怪，心脏里的异常结构毫无规律地变化着，偏偏医院里还暗流涌动，老主任那边催得紧，几个同事看他的眼神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更让他焦躁的是自己的身体，总觉得像揣了块湿抹布，闷得发沉，偶尔还有阵说不清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骨头缝里钻。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陈默猛地攥紧拳头。再拖下去，别说查清真相，恐怕连他自己都要栽进去。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从不同角度撕开这团迷雾的人。

脑海里瞬间蹦出一个名字——孙浩。

这小子是他医学院时的同窗，当年在班里是出了名的“书呆子”，但那脑子转得比谁都快。别人忙着泡实验室练临床技能，他倒好，一头扎进基础医学院的显微镜堆里，说什么“临床是救当下的人，基础研究是救以后的人”。现在听说在南边一所知名大学的生物医学工程系当研究员，整天跟各种微观结构、材料特性打交道，据说还搞出了不少名堂。

最关键的是，孙浩这人靠谱。上学时两人合租，陈默丢三落四，每次都是孙浩帮他收拾烂摊子；有次陈默不小心弄坏了实验室的精密仪器，也是孙浩陪着他熬夜查资料、写报告，愣是把责任揽了一半。而且这小子嘴巴严得很，天大的秘密到他那儿，就像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绝不可能泄出去半点。

陈默摸出手机，翻到那个备注“耗子”的号码，犹豫了两秒，还是按下了拨号键。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听筒里立刻传来孙浩带着点戏谑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嗡嗡的机器运转声，听起来像是在实验室没走。

“哟，这不是陈大医生吗？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老人家可是三过我朋友圈而不入，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孙浩的声音里满是熟稔的调侃，“该不会是终于良心发现，想请我吃顿毕业散伙饭欠下的火锅了吧？”

陈默被他逗得紧绷的神经松了些，但语气依旧严肃：“别贫，耗子，有事找你帮忙。”

电话那头的孙浩听出他语气不对，玩笑声戛然而止，连背景里的嘈杂都似乎小了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说。”

陈默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桌沿上蹭了蹭。他不能把所有事都抖出来——病人那些诡异的行为变化、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医院里的弯弯绕绕，这些话说出去，只会让孙浩平白担心，甚至可能把他也卷进来。他得拣能说的、有用的说。

“我这边……遇到了几个挺罕见的病例，”陈默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讨论普通的医学问题，“心脏的显微图像上，有一些奇怪的结构，从来没见过，也查不到任何已知的生物组织能对上号。你不是搞生物组织微观结构和材料学的吗？想请你帮忙看看，从你们的角度，能不能看出点门道来。”

“心脏显微图像？奇怪的结构？”孙浩的声音里立刻透出了兴趣，搞研究的人对“罕见”“未知”这两个词向来没抵抗力，“行啊，你发过来我瞅瞅。不过先说好了，我可不是搞临床的，只能从材料结构这些非常规角度给你瞎分析分析，别抱太大期望。”

“明白，能有个参考就行。”陈默松了口气，又特意加重语气叮嘱，“耗子，资料我会处理一下，把病人信息都抹掉再发你邮箱。还有，这事……有点敏感，你看完千万别跟别人提，就咱们俩知道，行吗？”

“瞧你说的，我是那大嘴巴的人吗？”孙浩在那头嗤笑一声，语气却透着笃定，“放心，规矩我懂。学术保密，人情世故，这点分寸还是有的。赶紧发过来，别吊我胃口。”

挂了电话，陈默立刻打开电脑，调出那几位病人的心脏显微影像。他一张张仔细筛选，只挑出那些异常结构最清晰、最具代表性的图片，然后用图像处理软件，一点点抹去图片角落的病人编号、检查日期，甚至连医院的标识水印都小心地覆盖掉，确保从这些图片里，绝对看不出任何能指向具体病人或医院的信息。

做完这一切，他又检查了三遍，确认万无一失，才通过加密邮箱把图片发了过去。点击“发送”的那一刻，陈默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窗外的天色似乎更暗了，但他心里却像是透进了一丝微光——哪怕这光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也好过在彻底的黑暗里摸索。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陈默坐立难安。他试着看其他病例，可眼神总不由自主地飘向电脑屏幕，耳朵也像支棱起来的雷达，捕捉着邮箱提示音的任何一点动静。桌上的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却一口没喝进去。

直到傍晚，邮箱终于弹出了新邮件提示。发件人是孙浩。

陈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扑到电脑前，点开了邮件。内容很短，只有寥寥几行：

“默哥，图收到了。初步扫了一眼，这结构……有点意思。排列得太有规律了，像是有自己的组织逻辑，绝对不是生物组织自然生长能长出来的样子。说句不太靠谱的，倒有点像……某种微型工程结构？我得用我们这边的三维建模软件和结构分析系统跑一遍数据，可能得花点时间。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微型工程结构”——这六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他盯着屏幕，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因为用力而紧紧扣住了键盘边缘，指节都泛了白。

不是自然形成的？

那是什么？人为的？可谁能在人的心脏里，弄出这种连孙浩都觉得像“工程结构”的东西？是某种新型的感染？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冷，冷得他几乎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