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的第一天，陈默没听任何人的建议。他把自己锁在公寓里，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房间里暗得像浸在深海里。书桌上摊着几张纸，上面潦草写着“纹路形态”“情绪关联”“权限封锁”，笔尖在“郑主任”三个字上戳出了好几个小洞，却怎么也理不清那些缠绕的线索。

倦意像涨潮的海水，悄无声息漫过脚踝、胸口，最后漫过头顶。他靠在沙发上，手里还攥着那支没盖笔帽的马克笔，意识在模糊的瞬间，仿佛听见纸张窸窣作响——不是风，是线条在纸上爬。

梦境里没有光。

只有线。

无数条银灰色的线，细如发丝，却带着金属的冷硬。它们从黑暗里钻出来，像惊蛰后的蛇，窸窸窣窣地缠上他的手腕、脚踝，顺着胳膊往上爬。他想挣，线却越收越紧，勒得皮肤发疼，低头一看，那些线的纹路正一点点嵌进皮肉里，和心脏里的触感一模一样。

更让人窒息的是，线在动。不是死物的缠绕，是带着某种规律的“呼吸”——收紧，放松，再收紧。每一次律动，都有细碎的光点从线的缝隙里渗出来，落在他手背上，烫得像烟头。他想喊，喉咙里却堵着另一团线，滑腻腻的，像没消化的海带。

突然，所有的线猛地绷紧，瞬间绷成一张巨大的网。网眼的形状在变，时而像心脏超声图上的波形，时而像死亡病例报告上的签名笔迹，最后定格成郑主任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门里渗出暗红色的光，线网开始收缩，他像被扔进绞肉机的棉絮，骨头缝里都在发疼。

“嗡——”

一声低鸣从线网深处传来，不是耳朵听见的，是骨头震出来的共鸣。那些线突然变得透明，他看见线的另一端——无数双眼睛，隔着网眼盯着他，有病人的，有同事的，甚至有……他自己的。

猛地睁眼时，马克笔在胸口戳出个蓝黑色的点。他弹坐起来，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裤子上晕开深色的痕。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里，手腕上仿佛还缠着线，抬手一摸，只有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冲到洗手间，掬起冷水往脸上泼。镜子里的人眼白布满血丝，下巴上沾着不知何时蹭到的墨渍，像一道没擦干净的泪痕。

“只是梦……”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却看见镜中倒影的瞳孔里，有极细的银线一闪而过。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那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像线，又像虫。

陈默猛地拉上窗帘，后背抵着冰冷的玻璃，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这不是普通的梦。那些线在梦里“调试”的频率，和他白天记录下的纹路波动，几乎严丝合缝。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刺得他眯起眼。凌晨三点，通讯录里“郑主任”三个字暗沉沉的，像一块浸在水里的石头。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他知道，现在说“我梦见线在缠我”，只会被当成精神崩溃的胡话。

可那缠绕的触感还在，像一层看不见的茧，正从皮肤往骨头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