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父母家楼下，深吸了口气，楼道里飘来熟悉的饭菜香——是母亲拿手的红烧肉，勾得人胃里直泛酸。他攥了攥手里的水果篮，手指有些发凉，心里那点犹豫像野草似的冒出来。

该不该问？问了，万一父母真有什么异常，该怎么办？不问，又总觉得心里悬着块石头，坐立难安。自从知道自己心脏里有那些纹路，他看谁都觉得可能“中招”，连最亲近的父母也不例外。

“咔哒”一声，门开了。母亲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他就笑开了：“回来啦？快进来，刚要出锅呢。”

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听见动静抬起头，摘下老花镜：“回来得正好，下午陪我杀两盘象棋。”

家里的气息和往常一样，暖烘烘的，混着饭菜香和父亲茶杯里的茶叶味。陈默把水果篮放在玄关，换了鞋，心里那点紧绷感松了些。

饭桌上，母亲一个劲往他碗里夹肉：“多吃点，看你瘦的，脸都尖了。你们医院是不是又克扣饭食？”

“妈，医院食堂挺好的。”陈默笑着把红烧肉扒拉进嘴里，软糯香甜，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可他却没什么胃口，“就是最近手术多，累了点。”

“累了就歇歇，别硬撑。”父亲喝了口酒，眉头皱了皱，“我最近也老觉得累，晚上起夜好几次，记性也差，昨天想找个螺丝刀，翻遍了抽屉都没找着，结果就在手里攥着。”

陈默的心猛地提了一下，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问：“爸，那您有没有觉得……自己跟以前不太一样？比如，脾气变了，或者老想些乱七八糟的？”他盯着父亲的脸，连他眼角的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试图从那熟悉的表情里找出点异常。

父亲愣了一下，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不一样？啥不一样？我不还是老样子？”他咧嘴笑了笑，露出牙床，“就是年纪大了，零件不好使了呗。难不成还能返老还童？”

母亲在旁边敲了他一下：“你爸就这犟脾气，让他去医院做个体检，跟要他命似的，说什么‘没病找病’。”

“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父亲梗着脖子反驳，嗓门比刚才大了点，“上次小区体检，血压血糖都正常，比隔壁老李强多了，他才五十多就天天吃药。”

陈默看着父亲那熟悉的犟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是他爸，一点就着，跟炮仗似的，哪有张建国那股子反常的温和？他又看了看母亲，她正一边抱怨父亲，一边给他夹青菜，眼神里的关切藏都藏不住，跟平时没两样，也没有李娟那种疑神疑鬼的劲儿。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父母还好，没被那东西缠上。

这念头刚冒出来，鼻子就有点酸。他自己陷在这摊浑水里，能看着父母平平安安，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可这份庆幸没持续多久，负罪感就像潮水似的涌上来。他低头扒着饭，味同嚼蜡。父母还在为他操心，担心他工作太累，可他却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他们的儿子心脏里长了奇怪的东西，情绪都快控制不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怎么说？说“爸，妈，我心脏里长了些纹路，可能会变傻变疯”？他们不吓晕才怪。

这顿饭吃得格外漫长。母亲絮絮叨叨说着小区里的事，谁家的孙子满月了，谁家的媳妇又吵架了；父亲时不时插两句嘴，抱怨物业垃圾清运不及时。陈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连红烧肉的香味都闻不进去了。

临走时，母亲塞给他一个玻璃罐：“我腌的黄瓜，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配粥下饭。外面买的不放心，都是防腐剂。”

罐子沉甸甸的，凉丝丝的玻璃贴着掌心，像母亲的手。陈默点点头，喉咙有点堵：“知道了妈，您也注意身体。”

“有空常回来，别总在医院待着。”父亲站在门口，难得没催他走，眼神里带着点不舍。

“嗯。”陈默应了一声，转身下楼，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忍不住掉眼泪。

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手里的玻璃罐晃悠着，里面的黄瓜发出“咯吱”声，清脆得很。陈默看着罐子，突然想起那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不就是这样吗？心里藏着天大的事，却只能对着最亲的人笑，连句实话都不敢说。

他握紧了罐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为了父母，为了这口腌黄瓜的味道，他也得把这事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