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主任办公室出来，陈默的脚步像踩在棉花上，虚飘飘的。那句“到此为止”像块烙铁，烫在他心上，连带着四肢百骸都透着股寒意。他回到办公室，反手带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胸口闷得发慌。郑主任那看似关切的眼神，此刻回想起来，竟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像一堵墙，把他和真相彻底隔开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陈默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还有最后一条路——查原始数据。那些影像资料、病理切片记录，总不会骗人。只要能找到更多病例，或者证明这些纹路确实会“生长”，总能让郑主任重视起来。

他挣扎着站起来，扑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登录医院的电子病历系统。点击“张建国”的名字，调出影像归档，再点“高分辨率微观图”——屏幕上突然弹出个红色对话框，刺得人眼睛疼：【权限不足！该文件已加密，需上级授权访问。】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怎么回事？上周还能看，怎么突然就加密了？他不死心，又试了李娟、王伟，甚至那个死亡病人赵磊的资料，结果一模一样，全是红色的“权限不足”。其他病人的资料却能正常打开，显然不是系统故障。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是郑主任！一定是他！自己刚从办公室出来，前后不过十分钟，他就动了手脚，把所有关键数据都锁死了。这速度，这决绝，根本不是“让他休息”那么简单，更像是在……掩盖什么。

陈默猛地站起身，抓起白大褂就往外冲。他得去信息科问问，说不定是系统出了什么幺蛾子，或者是操作失误。他宁愿相信是意外，也不愿相信那个带他入门、一向温和的导师，会刻意阻拦他。

信息科在住院部顶楼，小刘正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打得噼啪响。看到陈默进来，他摘下耳机，笑着打招呼：“陈医生，稀客啊，今儿不忙？”

“小刘，帮个忙。”陈默走到他办公桌前，语气带着点急切，“我调几个病人的影像资料，系统说我权限不够，是不是你们又升级系统，给我权限清零了？”

小刘愣了一下：“不能啊，你们医生的权限都是固定的，除非……”他话没说完，已经点开后台管理系统，输入张建国的病历号，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记录：【该用户数据于今日14:30提升加密等级，访问权限调整为科室主任及以上。操作人：郑明远。】

郑明远，就是郑主任。

陈默的脸“唰”地白了。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真是郑主任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早就知道这些纹路的存在？还是……他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这……”小刘看出陈默脸色不对，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陈医生，这是主任亲自操作的，标注的理由是‘数据安全升级’，我们也没办法。医院有规定，加密文件除非本人申请解密，否则只能按权限来。”

“就不能通融一下？我就看一眼，确认点东西。”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还想争取。

“真不行，”小刘摊了摊手，眼神里满是歉意，“上次有个护士私自给病人查病历，被通报批评，还扣了奖金，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

陈默看着屏幕上“操作人：郑明远”那几个字，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他知道，没希望了。郑主任这是铁了心要把他挡在门外。

“谢了，我知道了。”陈默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脚步沉得像灌了铅。

“陈医生，要不……你问问郑主任？”小刘在后面喊了一句。

陈默没回头。问？怎么问？问他“您为什么锁我的资料”？那不等于不打自招，告诉对方自己还要追查下去？

走出信息科，走廊里的风吹得人发冷。陈默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像塞了团乱麻。郑主任这一手，来得又快又狠，直接掐断了他获取证据的所有官方渠道。自己病人的资料都看不了，还怎么查？

“螃蟹过街——横行霸道。”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歇后语，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可不是嘛，人家是主任，有权限，想锁谁的资料就锁谁的，自己这小主治，除了看着，啥办法没有。

他突然想起赵磊临死前那句“他们”。难道……郑主任就是“他们”中的一个？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不可能，郑主任待他不薄，怎么会……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要锁资料？为什么不让查？

一个个问题像石头一样砸过来，砸得他头晕脑胀。陈默慢慢走到楼梯间，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数据被锁，意味着他从今天起，连自己心脏里那些纹路的变化都没法追踪了。他被彻底孤立了，像个在迷宫里瞎转的人，刚摸到点线索，就被人堵死了所有出口。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裹紧了白大褂，心里却越来越冷。他知道，从权限被锁的这一刻起，他和郑主任之间，已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而他要走的路，也变得更加艰难，更加危险。

但他不能停。就算没有数据，没有帮手，他也得走下去。不为别的，就为自己那颗正在被“改变”的心脏，也得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眼神里慢慢透出点执拗的光。官方渠道走不通，那就找别的路，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