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郑主任办公室的椅子上，手里的资料比上次厚了一倍，里面夹着赵磊的病理初步报告——他特意隐去了“亲眼所见纹路”的细节，只写了“心肌组织发现罕见异常结构”；还有张建国三人术前术后的行为对比表，每一条变化都标红加粗，旁边附了家属的口述记录，力求客观。最底下压着一张纸，是他自己记录的心悸时间和情绪波动情况，这是他准备抛出的最后一张牌。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在心上，越收越紧。他知道这次汇报有多重要，成了，或许能集合更多力量查下去；败了，他可能就得独自面对那颗正在被“改变”的心脏。

“主任，关于上次说的那几个病例，我有新发现。”陈默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把资料推过去，“这几个病人心脏里的异常结构，不是孤立的。急诊那个死亡病例，病理也看到了类似的东西，而且他们的行为变化，跟这个结构似乎有关系。”

郑主任放下手里的钢笔，拿起资料慢慢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看不清表情。他翻得很慢，手指在“异常结构”、“行为改变”这些词上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陈默的心跳得像打鼓，他攥紧了拳头，决定再加把劲：“主任，还有件事……我最近也不太舒服。时不时心悸，情绪也控制不住，前几天带实习生，就因为个血压计掉地上，差点发了火，这不像我平时的样子。”他没说眼睛下的红血丝，也没提超声里看到的纹路，留了点余地，却足够引人注意。

郑主任翻资料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了不少，像手术刀一样，仿佛要剖开陈默的话，看看里面藏着什么。那目光让陈默有些发慌，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空气都像凝固了，连窗外的鸟叫声都听不见了。陈默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重了，每一秒都像在熬。

过了足足一分钟，郑主任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严肃：“小陈。”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抬起头。

“我知道你想搞清楚问题，这是好事。”郑主任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但医生做判断，得讲证据，不能凭感觉。”他拿起那份行为对比表，轻轻放在桌上，“这些家属说的‘变温和’、‘爱焦虑’，有量表评分吗？有心理评估报告吗？光凭几句话，不能说明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默身上，带着点复杂的意味，像是关切，又像是警示：“你说你自己不舒服，我信。你看看你这阵子熬成什么样了？连续做了多少台大手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精神压力大，出现心悸、情绪波动，很正常，是植物神经紊乱，休息几天就好了。”

陈默张了张嘴，想反驳——那不是普通的压力反应！心脏里的纹路是真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没证据，总不能说“我自己照超声看到了”，那听起来太像胡话。

“听我的，别钻牛角尖了。”郑主任的语气重了些，带着点命令的意味，“从明天起，休年假。出去旅旅游，爬爬山，彻底放松一下，别想医院的事。”他把资料推回来，“这些东西，先放一放。”

陈默看着那份被推回来的资料，像被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到此为止。不是“我们再研究研究”，也不是“找其他人看看”，而是“你别管了”。

“主任，这可能真的……”陈默还想争取。

“小陈。”郑主任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点疲惫，也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坚决，“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查了。你的身体和状态，更重要。”

陈默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像卡了块石头，又疼又闷。他看着郑主任，对方的眼神里有关切，有坚持，或许还有点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了，郑主任已经下了结论。

“我知道了，主任。”陈默拿起资料，站起身，感觉那摞纸比来时重了十倍，压得他胳膊都酸了。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郑主任挥了挥手，重新拿起钢笔，低头看文件，没再看他。

陈默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走廊里人来人往，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医生们在讨论病例，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他的世界却好像被隔开了，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听得到声音，却摸不着，也融不进去。

他靠在墙上，看着手里的资料，突然觉得很无力。郑主任的话像一道墙，把他和“正常”的世界隔开了，也把他推向了那个充满未知和恐惧的角落。

年假？他怎么可能安心去旅游？那颗心脏里的纹路还在，那些“改变”还在发生，他怎么能假装没事人一样？

陈默深吸一口气，把资料塞进白大褂口袋，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脚步有些沉，心里却慢慢生出一股执拗的劲。你们不管，我自己查。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得查下去，不然迟早得变成张建国他们那样，连自己是谁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