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公寓门时，陈默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叫疼，像是被拆开重新拼过一遍。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冰箱制冷的嗡鸣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他把白大褂随手扔在沙发上，连换鞋的力气都快没了，直接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

胃里空落落的，却没什么胃口。他打开橱柜，摸出一把挂面，往锅里扔了点水，点上火，就那么靠在灶台边等着。水开了，面条下进去，煮得发涨，捞出来盛在碗里，滴了两滴酱油，连葱花都懒得放。他扒拉着面条，味同嚼蜡，脑子里全是解剖室里那颗心脏的样子——那些泛着光泽的纹路，像虫子一样在他眼前爬。

以前觉得老周豆浆店的油条香，现在想来，那股烟火气真是奢侈。人啊，往往是平顺日子过惯了，就忘了安稳本身有多金贵。

吃完面，他挪到浴室，想冲个热水澡解解乏。热水“哗哗”地浇在身上，暖意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紧绷的肌肉总算松快了点。他闭上眼睛，仰着头让水流过脸，刚想叹口气，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咯噔”一下，像是钟表突然卡壳，接着就是疯狂的乱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涌上来，眼前发黑，他赶紧伸手抓住瓷砖墙壁，指节都攥白了，才没一头栽下去。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就两三秒的功夫，心脏又恢复了正常跳动，仿佛刚才那场惊魂只是幻觉。但额头上的冷汗，还有腿肚子那股子发软的劲儿，都在清清楚楚地说：不是假的。

陈默关掉水龙头，浴室里只剩下水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声音。他扶着墙喘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拿起毛巾胡乱擦了擦，走到盥洗池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窝陷得厉害，下巴上冒出了点胡茬，看着憔悴得像换了个人。

他习惯性地想揉把脸，目光却猛地定在了自己眼下。

下眼睑靠近内眼角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些细小的红血丝。不是熬夜熬出来的那种弥散性充血，而是更细、更密，像毛细血管突然爆开，聚成了一小片淡红色的纹路。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纹路的走向——放射状的分支，交错的节点，竟隐隐约约和心脏里那些诡异的线条有几分相似，像是被按了比例缩小了无数倍。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了。他凑近镜子，鼻尖都快贴上玻璃了，死死盯着那些红血丝。没错，不是错觉！它们就像微缩的地图，复刻着心脏里的图案，只是颜色更浅，更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腾”地从心底冒出来，像毒蛇似的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难道……自己也有？

张建国他们心脏里的纹路，赵磊胸口的蛛网，临死前的“印记”……还有自己刚才的心悸，眼下这诡异的血丝……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他脑子里猛地合在了一起，拼出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轮廓。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这样？他接触过那些病人的血液？做过手术时手套破了？还是……有别的什么途径？他拼命回想，可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越想越慌，后背的冷汗把刚擦干的皮肤又浸湿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置物架，上面的洗发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浴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晃了晃，那双眼睛里布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陌生得让他自己都害怕。

“照镜子臭美——瞧那点出息！”小时候邻居大爷常说的歇后语突然钻进脑子里，可现在听着，只剩下刺骨的讽刺。谁还有心思臭美？这分明是在照妖镜前现了原形！

不，不能自己吓自己。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最近太累，毛细血管脆弱了点。陈默试图说服自己，可目光一落到眼下的红血丝上，所有的自我安慰都像纸糊的房子，一吹就倒。

他必须确认。

陈默抓起毛巾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就冲到客厅拿起手机，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按错了号码。他要去医院，他要做检查，要亲眼看看自己的心脏里，是不是也长了那些东西。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城市的灯火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带。陈默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第一次觉得，这个他住了好几年的家，突然变得陌生又冰冷，像个随时会吞噬人的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抓起外套就往外冲。不管结果是什么，他都必须知道。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