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把自己埋在了学术交流会的准备工作里。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PPT改了不下十遍，从字体大小到图表配色，连每页的切换动画都反复调试。他对着空气演练汇报，手里捏着激光笔，嘴里念叨着专业术语，活像个临考前熬夜刷题的学生。这可不是小事——全院学术交流会，来的有国内顶尖的心脏外科专家，还有几位从国外请来的权威，他的汇报代表着科室的脸面，半点马虎不得。

可就算忙得脚不沾地，那几张影像还是像幽灵似的，总在间隙冒出来。吃饭时瞥见手机屏保，会想起那些细密的线条；夜里躺在床上闭着眼，李娟焦虑的脸和王伟空洞的眼神又会浮出来。郑主任那句“个体差异”像块橡皮，试图把这些疑虑擦掉，可越擦，那些印记反倒越清晰。

交流会当天，报告厅里坐得满满当当，连后排都加了折叠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和打印资料的味道，前排的专家们低声交谈着，手里翻着会议手册，气氛既严肃又透着点学术场合特有的兴奋。陈默候在后台，手心有点出汗，他深吸一口气，摸了摸白大褂的领口——熨得笔挺，跟他此刻紧绷的神经似的。

“下一位，心外科陈默医生，汇报主题《微创瓣膜修复术的改良与临床应用》。”主持人报完幕，台下响起礼貌的掌声。

陈默走上台，调整好麦克风高度，对着台下笑了笑。目光扫过人群，看到郑主任坐在第一排中间，冲他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鼓励。他定了定神，按下遥控器，PPT首页亮了起来。

汇报进行得很顺利。他讲解着手术技术的改良细节，展示着术后恢复的数据对比，语言流畅，逻辑清晰。遇到专家提问，也都答得滴水不漏。当最后一张幻灯片定格在“谢谢聆听”时，台下的掌声比预想中更热烈些。郑主任带头鼓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陈默鞠了一躬，走下台时，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但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下午的报告里，有一场是来自欧洲的汉森教授主讲，主题是心肌细胞的电信号传导。陈默端着杯咖啡坐在后排，本来只想随便听听，毕竟研究方向不算完全重合。可听着听着，他就坐直了身子——汉森教授的理论模型新颖，案例分析也很有见地，尤其是讲到细胞间信号耦合时，那些精妙的机制让他忍不住拿出笔记本记了起来。

突然，屏幕上切换出一张示意图。深蓝色的背景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线条，纵横交错，像一张立体的网，线条的转折处还有细微的节点。汉森教授指着图讲解：“这是我们构建的信号传导模型示意图，模拟心肌细胞间的电信号通路……”

陈默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些白色的线条！它们交织的方式，分支的角度，甚至那些节点的分布，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虽然这张图是宏观的理论模型，颜色和比例都和他看到的影像完全不同，但那种内在的“纹路”，那种非随机的、带着某种规律的结构，分明和张建国他们心脏里的那些细微线条是“亲戚”！

周围的声音仿佛瞬间消失了，他满脑子里都是那张深蓝色的图，和自己电脑里那些灰白的影像重叠在一起。怎么会这么像？是巧合吗？还是……这背后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联系？

“……这部分的模拟数据我们还在完善中。”汉森教授翻到了下一页，那张图像流星似的一闪而过，再也没出现。

陈默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捡起地上的笔，手却止不住地发抖。他必须问问汉森教授！那张图的背景图案是随便画的，还是有什么依据？是不是和他发现的那些结构有关？

会议一结束，他就像离弦的箭似的冲了过去。汉森教授正被一群人围着，有本院的医生，也有来旁听的研究生，大家七嘴八舌地提问，气氛热烈得很。陈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前排，正好听到汉森教授用流利的中文回答问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汉森教授，抱歉打扰您！”陈默抢在别人开口前说道，英语有点磕巴，“我想请教一下，您刚才展示的那张信号传导模型图，背景上的线条网络……”

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位老教授插了进来：“汉森教授，关于您提到的细胞耦合效率，我有个疑问……”

汉森教授对陈默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头去回答老教授的问题。陈默只能耐着性子等，心里像有只猫爪在挠。好不容易等老教授问完，他刚要张嘴，汉森教授的助理却走了过来，低声在教授耳边说了几句。

“非常抱歉，各位，我接下来还有个会面，得先走一步了。”汉森教授对着众人摊了摊手，笑容里带着歉意。

“教授！请等一下！”陈默急了，往前追了两步。

可周围的人还在热情地和教授握手道别，人群像一堵墙似的挡住了他。等他好不容易绕过去，汉森教授已经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出了报告厅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默站在原地，胸口闷得发慌。就差那么一点点！刚才再快一秒，也许就能问上话了。他懊恼地捶了下大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张图——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科里的老同事：“小陈，发什么呆呢？郑主任叫咱们去吃晚饭，庆祝你汇报成功。”

“哦……好。”陈默勉强笑了笑，跟着同事往外走，可心思全不在晚饭上。

那个图案到底是什么？汉森教授知道些什么吗？它和病人心脏里的那些线条，到底有没有关系？无数个问号在他脑子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