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苍白无力，挣扎着从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切出几道斜斜的光柱。赖馨得是被膀胱的胀意憋醒的，喉咙干得发紧，宿醉般的钝痛盘踞在太阳穴。她皱着眉，极其不情愿地从沙发上挣扎起来，薄毯滑落到地上。

她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板，摇摇晃晃地走向卫生间。门虚掩着，她没多想，直接推开。

一股带着薄荷味的湿气扑面而来。秦筝正站在洗手池前，微微弓着背。她穿着那件浅灰色的旧T恤，头发有些凌乱。左手撑着水池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似乎在借此分担一部分身体的重量。右手握着牙刷，动作缓慢而机械地在嘴里移动着，泡沫沾了一点在嘴角。镜子里映出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和低垂的眼睫，眼神空洞地望着水池里某一点，仿佛刷的不是牙，而是在完成一项耗尽力气的苦役。

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她刷牙的动作顿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眼，透过镜子看向门口赖馨得模糊的身影。目光没有什么焦点，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只看了一眼，又漠然地垂下去，继续那缓慢的、机械的刷牙动作。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被泡沫堵住的吞咽声。

赖馨得靠在门框上，没立刻进去。她看着镜子里秦筝那张没什么生气的脸，看着那只撑在水池边上、青筋微显的手，看着那缓慢到近乎凝滞的刷牙动作。昨晚阳台那个凝固的背影和眼前这个机械刷牙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让她心头那股没由来的烦躁又拱了起来，像点着了一簇湿柴，冒烟却烧不起来。

“啧。”她发出一个不耐烦的音节，算是打了招呼，侧身从秦筝和门框之间的缝隙挤了进去。狭窄的卫生间瞬间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格外逼仄。她的胳膊不可避免地蹭到了秦筝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料子，能感觉到底下绷紧的肌肉和一丝不正常的凉意。

秦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刷牙的动作彻底停住了。她没有转头，也没有挪开，只是保持着那个微微弓背、撑住水池的姿势，像一尊突然被定住的雕塑。嘴里的泡沫慢慢沿着牙刷杆往下流。

赖馨得没管她，自顾自拿起自己的牙刷，粗暴地挤上一大段牙膏，薄荷味瞬间变得更加浓烈刺鼻。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地冲下来，溅得到处都是。她埋头，开始刷牙，动作又快又猛，泡沫飞溅，发出很大的声响，像是在跟自己的牙齿较劲。

两个人并排站在狭小的洗手池前，胳膊肘偶尔会碰到一起。一个刷得粗暴喧嚣，水花四溅；一个彻底停了动作，僵立无声。镜子里映出两个挨得极近却仿佛处在不同时空的身影，中间隔着一股冰冷黏稠的空气。

赖馨得咕噜咕噜地漱口，把水吐掉，水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她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把毛巾摔回架子上。整个过程，她没再看旁边的秦筝一眼。

洗完脸，她侧身又要从那个缝隙挤出去。这次，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秦筝撑在水池边上的左手。那只手的指关节绷得很紧，几乎要嵌进冰冷瓷质的边缘，手背上因为用力而显出的筋络和白皙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异常清晰。

赖馨得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镜子。镜子里，秦筝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低着头，盯着满是水渍的水池，嘴边的牙膏泡沫已经干了，留下一点白色的痕迹。那双低垂的眼睛藏在睫毛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麻木的疲惫。

赖馨得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加烦躁地“啧”了一声，像是嫌这狭窄空间令人窒息。她不再停留，用力挤了出去，肩膀撞了一下门框，发出闷响。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想去倒杯水喝。身后，卫生间里，迟迟没有响起水龙头再次被打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