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馨得灌下最后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没能完全压住心头那点莫名的躁意。她捏扁了空罐，扔进旁边一个专门装废弃铝罐的袋子里，发出“哐啷”一声响。目光又一次下意识地瞟向公寓楼的方向，那片黑黢黢的窗口在渐浓的暮色里沉默着。

“算了吧，”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空气宣布，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她不来的话，那么等一下给她留一点再装回去就行了。”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更像是在处理一件既定流程。

没人接话。宁有缘正小心地啃着一串烤鸡翅，高询和卢绘沉默地翻动着烤架上最后的几串蔬菜，慕梦挨着陆晚柠坐着，小口喝着橙汁。苏洛依旧坐在稍远的礁石上，脚边多了两个空啤酒罐。

海风比刚才更大了些，吹得炭火明明灭灭，带着余温的灰烬被卷起，打着旋儿散入昏暗的空中。烤肉的香气渐渐被海水的咸腥覆盖。

就在这时，一阵极富张力、带着点不羁和落拓意味的小提琴声，乘着海风，突兀地闯入了这片喧嚣渐歇的沙滩。

旋律熟悉又带着即兴的改编，是那首《Undergund》。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沙滩边缘，靠近公路的护栏旁，站着两个人影。暮色勾勒出她们的轮廓。

其中一个，正是下午在便利店见过的梅川梨衣。她站在那里，歪着头，下巴和左肩夹着一把深棕色的小提琴，琴弓在弦上流畅地滑动、跳跃，拉出那洒脱不羁的旋律。她脸上带着专注又随性的表情，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亮片背心在残余的天光里偶尔闪了一下。和下午在便利店嚷嚷着“随便买两盒便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旁边站着方优灵。方优灵没有演奏，只是安静地站着，怀里抱着一个看不出牌子的、略显陈旧的木吉他琴盒，琴盒的背带还挂在她肩上。她穿着简单的连衣裙，海风吹得裙摆和她额前的碎发不断拂动。她的目光没有看梨衣，也没有看烧烤摊这边的任何人，只是微微低着头，望着脚下被潮水打湿又退去的沙地，眼神有些空茫，像是在出神，又像只是沉浸在那旋律带来的某种情绪里。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搭在琴盒上，指尖微微蜷着。

赖馨得眯起眼，认出了那两人就是下午在便利店碰见的。她看着梨衣投入地拉琴，看着方优灵抱着琴盒发呆的侧影，嘴角动了动，似乎想习惯性地啧一声或者嘲讽两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罐啤酒，“咔”一声打开，仰头灌了一口，目光却还落在那边。

琴声在海风里飘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带着一种自由的、不管不顾的味道，与这边烧烤摊残余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慕梦听得有些出神，抱着膝盖，目光追随着梨衣舞动的琴弓。陆晚柠也微微侧过头，帽檐下的耳朵似乎动了动，安静地听着。连礁石上的苏洛，也几不可察地朝那个方向偏了偏头。

一曲终了。梨衣利落地收起琴弓，小提琴还夹在颈间，她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脸上露出一个开朗又带着点酣畅淋漓的笑容，扭头对着旁边的方优灵说了句什么。

方优灵像是被从思绪里惊醒，抬起眼，对梨衣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很浅，带着点恍惚。她点了点头，把怀里抱着的吉他琴盒往上托了托。

梨衣这才注意到烧烤摊这边的注视。她大大方方地望过来，目光扫过赖馨得、高询她们，脸上笑容不变，甚至还抬手挥了挥，算是打招呼，丝毫没有下午在便利店没认出人的尴尬。方优灵也跟着她的视线望过来，眼神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慌乱，像是误入了别人的领地，下意识地往梨衣身后缩了缩，抱紧了怀里的琴盒。

赖馨得迎着她们的目光，没什么表示，只是又喝了一口啤酒。高询和卢绘平静地回望过去，点了点头。宁有缘怯怯地低下头。

梨衣似乎也不在意这边的冷淡，她笑着对方优灵又说了句什么，然后熟练地把小提琴收进琴盒背好，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方优灵一直抱着的那个木吉他琴盒，拎在手里。方优灵空出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裙摆。

两人没再看向烧烤摊这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并肩慢慢走远了。身影融入越来越深的暮色里，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

赖馨得收回目光，把空啤酒罐扔进袋子，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粒。

“收拾东西，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