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洞口阴凉处，赖馨得把肩上沉甸甸的木炭箱“哐”一声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她甩着发麻的手臂，看着高询和卢绘拎着几个装满食材的保鲜盒和袋子走出来，身后跟着吭哧吭哧抱着餐具袋和小零碎的宁有缘。

“磨蹭什么！”赖馨得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尽管她们速度其实不慢。她弯腰，一把又将那箱炭扛上了肩，动作带着惯有的蛮力，“老地方！赶紧的！” 说完也不等她们，扛着炭箱大步流星就朝着海边方向走去，脚步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又快又稳。

高询和卢绘对视一眼，没说什么，拎着沉甸甸的食材跟上。宁有缘小跑着跟在最后，手里的袋子晃荡作响。

所谓的“老地方”是礁石滩后面一片相对平整的沙地，位置偏，游人少，只有零星几个钓鱼佬在远处的礁石上甩杆。赖馨得把炭箱重重扔在沙地上，溅起一小片沙尘。她叉着腰，喘了口气，海风吹拂着她汗湿的额发。

高询和卢绘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卢绘沉稳地支起折叠桌，打开野餐垫铺好。高询则把食材一样样从保鲜盒里拿出来，分类放好，动作精准高效。宁有缘帮忙把一次性碗筷杯子摆好，怯怯地不敢多言。

赖馨得没闲着，她粗暴地撕开装木炭的纸箱，把黑乎乎的木炭块倒进烤架里，堆成小山。然后抓起打火枪和助燃蜡，蹲在地上，皱着眉头开始点火。海风有点大，几次刚冒起的小火苗都被吹灭，她低骂着，更加暴躁地按着打火枪，喷出的火焰几乎要燎到自己的手。

“用这个挡一下风。” 卢绘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递过来一个拆开的硬纸板箱。

赖馨得一把抓过，没好气地堵在风口。火焰终于舔舐着助燃蜡，慢慢引燃了底层的木炭，黑烟混合着蜡油味袅袅升起。

就在这时，苏洛的身影出现在沙地边缘。她手里拎着两大袋饮料，步伐平稳地走过来，把袋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啤酒瓶和果汁瓶相互磕碰。她没看任何人，也没说话，自顾自走到稍远一点的礁石旁，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抱着膝盖，面朝大海，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赖馨得瞥了她一眼，撇撇嘴，没理她，继续专注于跟越来越旺的炭火较劲。

高询已经开始穿肉串。她拿出买好的竹签，动作麻利地将腌制好的五花肉块、鸡翅中、排骨段精准地穿上去，每串的数量和间隔几乎一模一样，像机器操作。卢绘则在另一边处理蔬菜，把茄子切片、韭菜整理成小捆、玉米刷上油，沉稳有序。

宁有缘看着那盘造型别致的腐竹鱿鱼卷，小声问：“高询姐，这个…怎么烤？”

高询头也没抬：“小火，刷油，勤翻面。” 语气像在陈述物理公式。

炭火终于烧得差不多了，通红的炭块散发着灼人的热量。赖馨得拿起烤网架上去，铁丝被烧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她抓起高询穿好的几串五花肉，毫不客气地铺在烤网最中心的位置。

“滋啦——！”

肉串一接触滚烫的铁丝网，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声响，油脂迫不及待地滴落下去，砸在通红的炭火上，腾起一股混合着肉香和焦香的浓烈白烟，猛地被海风扯散。那诱人的、带着野蛮生命力的声响和气味，一下子成了这片小沙地的绝对主角。

赖馨得被油烟呛得眯起眼，却咧开嘴，似乎很满意这动静。她拿着筷子，笨拙地翻动着肉串，动作粗鲁，时不时把肉戳到铁丝网缝隙里。

更多的肉串、鸡翅、排骨被铺上烤网。油脂滴落的“滋啦”声不绝于耳，浓白的烟雾不断升腾，被海风揉碎，吹向四面八方。空气里很快弥漫开浓郁霸道的烤肉香气，混杂着孜然辣椒面被热气激出的辛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宁有缘小心地拿起两串腐竹鱿鱼卷，按照高询的指示，放在烤网边缘火力稍弱的地方，笨拙地刷上油。淡黄色的腐竹皮接触热量后慢慢变得焦脆，里面粉白的鱿鱼泥逐渐凝固，散发出一种不同于肉类的、混合着豆制品和海味的奇特香气。

卢绘把烤好的第一批肉串拿下来，放在盘子里。赖馨得立刻抓起一串还烫得嘶嘶冒油的五花肉，也顾不上烫，吹了两口就狠狠咬下一块，烫得她直吸冷气，却满足地眯起眼，嘴角沾着油渍和调料粉。

“唔…熟了！”她含糊地宣布，像是在验收成果。

高询递给她一罐冰啤酒。赖馨得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冲刷着口腔里的滚烫和油腻，她发出畅快的叹息声。

食物和啤酒似乎缓和了某种紧绷的气氛。宁有缘小口啃着一串烤玉米，嘴角沾着炭灰。卢绘沉稳地翻动着烤网上的蔬菜。连远处礁石上的苏洛，也不知何时悄悄挪近了些，虽然依旧背对着众人，但手边多了一罐打开的啤酒。

就在这时，沙滩边缘又出现了两个身影。

慕梦搀扶着陆晚柠，慢慢地走了过来。陆晚柠依旧穿着长袖，右臂无力地垂着，左手搭在慕梦的胳膊上借力，脚步有些虚浮，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白，但眼神很平静。慕梦则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路，怀里还抱着那把哑光黑的吉他。

赖馨得正啃着鸡翅，看到她们，动作顿了一下，含糊地招呼：“来了？自己找地方坐！肉好了自己拿！” 语气算不上热情，但也没了平时的火药味。

慕梦扶着陆晚柠在野餐垫边缘坐下，小心地把吉他靠在旁边。陆晚柠微微喘了口气，目光扫过烤架上滋滋作响的食物和众人，最后落在赖馨得油乎乎的嘴角和手里啃了一半的鸡翅上，没什么表情。

“晚柠姐，你吃这个，”慕梦拿起一串卢绘刚烤好的、相对清淡的烤韭菜，递给她，“小心烫。”

陆晚柠用左手接过去，小口咬了一下，慢慢咀嚼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平面尽头只剩下一条橘红色的窄带。炭火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映照着围坐在周围的人的脸。烤肉的香气、啤酒的麦芽味、海风的咸腥和淡淡的烟火气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粗糙而真实的暖意。

赖馨得又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看着逐渐暗下来的海面，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公寓楼的方向，皱了皱眉，低声骂了句：

“还有一个呢？死阳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