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处可见、平平无奇的办公楼，偶尔有车马行人急匆匆地各奔东西；

　　不平凡的，是门匾上作为装饰物的两样物品；

　　一样，是书；

　　另一样，也是书；

　　稍稍有所不同的是，一本是《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

　　而另一本（或者用“册”这个数量词来表达更为贴切）是《拜占庭法典》；

　　没错，这里就是审判庭所在的办公场外。

　　门前，一名门卫打扮的中老年人士，半眯缝着眼皮打瞌睡；

　　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年轻门卫，兴许是还没熬到同样能眯缝眼皮打瞌睡的资历，即便百无聊赖，也只是在实在无聊的极点，掏出腰间的甩棍，一遍遍地擦拭；

　　可通过那甩棍表面几乎能倒映出人像的油亮，粗略能知晓，该名年轻门卫绝然不是一次、两次……乃至八次、十次这般的动作；

　　但很快，他就没有眼下清闲的怠工时光了。

　　“吁……”

　　一声喝止骡马继续前行的口令，从廖格斯的口中呼出；

　　在前驾驶骡马的他，扭头看向车斗内站呈一团中的胖阿杰，“是这里，没错吧？”

　　吕克斯抢先回话，“就是这里，哥几个下车”；

　　如此说过，他单手撑着车帮、一个起跳、翻身落地。

　　“欸，”胖阿杰应声，作势随之下车；

　　可他限于体型过于圆润，终究是比一身肌肉横练的张家两兄弟，要显得迟钝许多、也延后很多。

　　门前摩挲甩棍的年轻门卫，初时还不在意，只道是附近路过的闲杂人等；

　　然随着一身服装被肌肉撑起紧绷的张家两兄弟、和同样气势汹汹的廖格斯、胖阿杰、吕克斯等人地越发逼近；

　　年轻门卫下意识去看过一旁仍在躺椅内眯缝着眼皮、半睡不醒的老资历，“老约翰，别再睡，过来好几个家伙，面色不善、像是要搞事情！”

　　老约翰高举双拳，在伸着懒腰的同时，长长打着睡嗝，“唔，呵……欠”；

　　好一会儿，他才揉着惺忪的双眼，往来人方向斜瞥一眼，“瞎嚷嚷什么，别忘喽，这里可是审判庭的地盘，谁敢在《拜占庭法典》和圣、亚里士多德的眼皮子底下闹事儿？”

　　事实也如老约翰所说的一般，看似气势汹汹的一众五人，在门前、两名门卫的一丈位置，或早或晚停步、拱手；

　　其中，身位较靠前的吕克斯直言来意，“两位，我们几个是来听审、作见证的，请容我们进去”。

　　对方相当规规矩矩的见礼行为，让神经随着对方一众的靠近而愈发紧绷的年轻门卫，暗自轻松不少；

　　他在回话之前，先往躺椅瞥过一眼，‘还别说，这老约翰的年龄虽是完全不像能吃门卫这口饭，但这眼力劲儿，真就比自己这新来的要强上不少’。

　　正当年轻门卫满口答应，“是来听审、见证的呀，那就赶快吧，怕是再过一会儿，本次庭审就结束咯”；

　　并三、两步要让出通路的当口，老约翰那半耷拉着的眼皮，似是想到某件关照，猛地一睁，“且慢！”

　　被老约翰精光乍现给引得进步身形一顿的廖格斯与吕克斯，互视一眼，不禁齐齐拱手反问，“这位老吏，您是何意？”

　　报以同样疑惑的还有近在咫尺的年轻门卫，“是呀，老约翰，刚才那个谁，不是打声招呼，就放进去了吗，怎么这几个就——”

　　老约翰冷眼横过年轻门卫一眼，“保尔”。

　　简单的一个眼色，简短的一声警告，自知资历尚浅的保尔，额前一垂、乖乖侧步将才刚放开的缝隙，重新堵上。

　　稍感满意的老约翰，目光投向来者一众，“你们……是什么人？”

　　胖阿杰张嘴就要说明，却被张家两兄弟，一左一右地同时堵嘴；

　　“唔唔”两声，他满目不解地扫过两人，‘这两兄弟，好端端的怎么就上手咧？’

　　这时，吕克斯轻描淡写地自我介绍，“我们几个，是听说市区内出了件抢劫与施暴的大事儿，专门来听审、见证的，毕竟，像这种事儿还挺稀罕的，不是吗？”

　　从张家两兄弟手中，挣脱出来的胖阿杰，不住称是，“对呀、对呀，上一回听到这种事儿，还是一旬——咦？还是两旬之前来着？”

　　全场默然，‘……’

　　屋檐与瓦片间的泥巴，大概是风干太久、以至于风化，咔哧一声掉下一大数小的零碎。

　　“嘎、嘎——”

　　墙角阴影处，此前一口接着一口啄食腐鼠残躯的乌鸦，被惊吓地胡乱扑腾几下羽翼，跳脚飞离。

　　老约翰像是并未听见墙角处的吱呀乱叫，目光在关切之色显露的几人面颊上游离；

　　待众人的视线从墙角处收回，他才将自己的判断，信誓旦旦地挑明，“你们……是被审判者的相识”。

　　廖格斯抬手压在正欲再分辩的吕克斯肩头，不再含糊、而是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不愧是老约翰，能在审判庭当差，哪怕只是个门卫角色，眼光也是毒辣”。

　　这句听不出是在称赞、还是隐含其他意味的说辞，显然并未被老约翰放置心上；

　　他向不知该做些什么保尔，投去一眼，“听好喽，这次庭审结束之前，谁都不许再入内”。

　　保尔虽说摸不着头脑，却凭借着对老约翰的信任，也还是点头应承下来，“是，这次庭审结束之前，谁都不许再入内！”

　　至于二人之间，所指代的那个“谁”，无需多言，自然是眼前的五人无疑了。

　　“这不公平！为什么先头有人能进，一到我们几个这里就不可以了呐？！”

　　胖阿杰仿佛嗓门处被挤压呈哨口般，发出的喊叫声，既尖细又极具穿透性，若是只看他那圆滚滚的身躯，定然会以为是被踩到尾巴的狸猫哩。

　　当然，此时此刻，也并没有任何人（此处特指某两个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两兄弟），粗暴上手阻碍胖阿杰的质疑；

　　因为，他的冲动，代表一行五人的共同心声。

　　“不公平？”从躺椅中起身的老约翰，正了正头上鹅毛高帽，信手往牌匾方向指去。

　　‘那里，有什么？’

　　‘那里，能有什么？’

　　一行五人，连同年轻门卫、保尔在内，抬眼望去；

　　代表着公正、公开、公平的、《拜占庭法典》和《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的两个徽章状装饰物，在朝气蓬勃的、艳阳天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胖阿杰的身长若要实际比对，并不比体型最为壮硕的张家两兄弟要矮多少；

　　但由于其过于圆润，因而显得两腮肥硕；

　　尤其，还是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当下情景内，“呐，咱们到底在瞅啥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