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博德利图书馆的羊皮卷总在子夜渗出墨香，书架间的阴影里，藏着书页翻动的轻响。古籍修复学徒伊芙来实习的那天，老馆长阿利斯泰尔正用金箔修补手稿，镊子夹着的碎片上，拉丁文的字迹突然渗出暗红的液体，滴在橡木桌面上晕开成小水洼。

“三条铁律刻在阅览规则背面。”阿利斯泰尔的眼镜片裂了道缝，指节上布满被纸张割破的旧伤，“别碰西翼的铁链书，别在冬至夜打开《死亡之书》的抄本，最要紧的是，别在月光下朗读带血的注释。”

图书馆的禁书传说流传了五百年，据说有本用人皮装订的《死灵法典》，每夜都在寻找新的读者，被它选中的人，会突然能读懂早已失传的文字。伊芙见过阿利斯泰尔往书箱里塞东西，干枯的书页碎片，边缘还带着齿痕，塞进锁孔后就再没取出来过。

头三个月相安无事。伊芙每天修补虫蛀、拓印残页，夜里就睡在修复室的折叠床。直到冬至那天，供暖系统突然失灵，她去检查时，发现铁链书的锁链上缠着缕灰色头发，发丝间还沾着点羊皮纸纤维，和十五世纪修士的头巾材质一模一样。

书架突然剧烈晃动，本烫金封面的巨著自动翻开，书页上的拉丁文在月光下变成血色，组成行清晰的句子：“第七个读者，该献祭了。”伊芙伸手去合书，却摸到纸页下有温热的触感，像有颗心脏在里面跳动。

“谁让你碰《死灵法典》？”阿利斯泰尔举着铜烛台冲过来，烛火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五百年前，有个修士就死在这排书架前！”

伊芙这才知道，当年的修士托马斯痴迷古籍，总在深夜研读禁书。直到某个雪夜，人们发现他被书堆掩埋，胸口插着半截羽毛笔，《死灵法典》摊开在他身下，空白页上用鲜血写满了咒语，最后个词是他自己的名字。

当晚修复室的墨水瓶全部打翻，墨汁在桌面上汇成小溪，流向西翼的书架。伊芙看见所有禁书的封面都在渗血，其中本的锁扣上刻着个十字架，和她昨天在废纸堆里捡到的银十字架一模一样。

她想起三天前那个拄拐杖的老教授，来查阅古籍时总盯着铁链书看，临走时掉了枚铜质书签，伊芙追出去时，只在雪地上看到串带墨的脚印，脚印尽头是条冰封的小河，冰面下隐约有团灰色的东西在浮动。

“那是托马斯的后裔。”阿利斯泰尔往墨斗里加朱砂，红色液体滴在羊皮纸上，“当年修士死后，他的抄写员疯了，总说听见书页在说话，最后抱着《死灵法典》跳进了查韦尔河。”他突然压低声音，“没人知道，主教为了独占禁书里的秘密，在他的墨水里掺了致幻药，看着他用羽毛笔刺穿自己的胸膛。”

伊芙发现阿利斯泰尔的掌心有个十字形的伤疤，像被书页边缘割过。她想起馆史记载，阿利斯泰尔家族世代担任馆长，五百年里从没人辞职，有本日志画着铁链书的内部结构，里面标注着“每五十年需要新的‘血墨’”。

冬至夜的钟声敲响时，所有禁书突然自动翻开，书页无风翻动，发出蜂鸣般的共振。伊芙看见《死灵法典》的封面裂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内页，像是用人皮鞣制而成，某页的空白处正在自动浮现字迹，正是她的名字。

“我的注释还没完成。”书页里传来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呢喃，“主教说，要用活人的血当墨，才能让咒语永远生效……”

“别信他的鬼话！”阿利斯泰尔突然将铜烛台砸向书架，书籍崩塌的瞬间，无数只手从书堆里伸出来，抓向他的脚踝，手腕上都戴着铁制的修士手链，“你以为看守禁书是使命？我们都是它的墨锭！”

伊芙眼睁睁看着阿利斯泰尔被拖进书堆，最后露出的那只手，正死死攥着张写满咒语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和《死灵法典》新浮现的一模一样。当书堆不再晃动时，所有禁书突然合上，只有《死灵法典》摊开在月光下，新的血字正在缓缓干涸。

第二天清晨，图书馆照常开门，新来的馆长正在修补古籍。有学者询问《死灵法典》的下落，他笑着摇头：“从未见过呢。”转身却从保险柜里取出瓶暗红的墨汁，小心翼翼地滴在空白的羊皮纸上。

查韦尔河上漂着片新鲜的书页，上面用暗红的字迹写着：“下瓶墨水，该用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