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脉深处的黑森林古堡，总在满月夜透出幽蓝的光。考古系学生莉娜来整理古籍时，管家汉斯正用麂皮擦拭走廊尽头的银镜，镜面反射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把悬着的刀。

“三条禁忌要记牢。”汉斯的手套沾着永远擦不掉的铜绿，“别碰西翼的橡木柜，别在午夜点燃壁炉，最要紧的是，别盯着银镜看超过三分钟。”

古堡的银镜是十五世纪的古董，镜框雕刻着缠绕的蛇形花纹，镜面总像蒙着层薄雾。莉娜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镜中的自己都比实际偏瘦，脖颈处还隐约有圈淡紫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过。

头周相安无事。莉娜每天登记羊皮卷、修补虫蛀的乐谱，夜里就睡在塔楼的客房。直到万圣节前夜，狂风撞开了西翼的房门，她去关窗时，看见橡木柜的门缝里塞着缕金发，发丝上缠着块撕碎的蕾丝，和画像里伯爵夫人的裙摆布料一模一样。

银镜突然“嗡”地颤了一声。莉娜回头，看见镜中映出个穿束腰裙的女人，金发垂到脚踝，脖颈上的黑色缎带勒得很紧，缎带末端的银坠子正对着镜面，晃出细碎的光斑。女人缓缓抬手，指尖在镜中划过莉娜的脖颈，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

“谁让你动那柜子？”汉斯举着烛台冲进来，火焰在镜面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三百年前，伯爵夫人就是对着这面镜子没的！”

莉娜这才知道，当年的伊莎贝拉伯爵夫人有面银镜，她总在镜前试穿新裙装，据说镜中的影像会给她设计独一无二的领口。直到某个雪夜，仆人发现她倒在镜前，脖颈上缠着自己的束腰缎带，镜中却还映着她站立的身影，缎带在影像的颈间越收越紧。

当晚客房的壁炉自动燃了起来，火光中浮现出无数飘动的裙角，都是十六世纪的款式，蕾丝花边在火焰里卷曲，却烧不着分毫。莉娜听见镜中传来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细密又急促，像是有人在缝制什么紧身的衣物。

她想起三天前那个来古堡参观的老妇人，盯着银镜看了很久，临走时掉了枚银质蛇形戒指，莉娜追出去时，只在雪地里看到串奇怪的脚印——鞋跟很尖，却只有前半掌的痕迹，像是有人踮着脚在跑，脚印尽头是面结冰的池塘，冰面下隐约有团金色的东西在浮动。

“那是伊莎贝拉的后人。”汉斯往壁炉里添柴，火星溅在镜面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当年伯爵夫人死后，她的贴身女仆疯了，总说看见夫人在镜中招手，最后抱着面铜镜跳进了冰湖。”他突然压低声音，“没人知道，伯爵为了阻止夫人和画师私奔，亲手勒死了她，再伪装成自杀。”

莉娜发现汉斯的袖口沾着点银粉，像是长期擦拭什么金属器物留下的。她想起档案馆里的记载，汉斯家族世代担任古堡管家，三百年来从没离开过这片森林，有本日记里还画着银镜的草图，旁边标注着“每七年需要新的‘镜灵’”。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银镜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蛇形镜框往下淌，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流向西翼的橡木柜。莉娜走过去，看见柜门自己打开了，里面挂着件黑色的束腰裙，领口处缝着圈银色的蛇形花纹，和那枚丢失的戒指一模一样。

“我的裙装还没完成。”镜中的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像绸缎摩擦过玻璃，“伯爵说，要用上百片银鳞绣成蛇纹，才能让我永远陪着他……”

“别信他的鬼话！”汉斯突然将烛台砸向镜面，玻璃碎裂的瞬间，无数只手从镜中伸出来，抓向汉斯的肩膀，手腕上都戴着银质蛇形手镯，“你以为世代看守古堡是荣耀？我们都是她的祭品！”

莉娜眼睁睁看着汉斯被拖进镜中，银镜的碎片在地上重新拼合，恢复成完整的样子，只是镜中的影像变了——汉斯穿着伯爵的礼服，站在伊莎贝拉身边，脖颈上缠着黑色的缎带，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第二天清晨，古堡的银镜前站着新的管家，是个金发的年轻姑娘，正用麂皮仔细擦拭镜面。有游客来参观，她总会笑着介绍：“这面镜子能映出最完美的自己，不过要小心，它很喜欢留住美丽的影像。”

游客离开后，姑娘从橡木柜里取出件新缝制的束腰裙，挂在镜前。镜中的她缓缓抬手，抚摸着领口的蛇形花纹，而她身后的镜面上，隐约浮现出莉娜惊恐的脸，脖颈处缠着圈淡紫色的勒痕，正在慢慢变深。

远处的冰湖传来冰层破裂的声音，阳光照在湖面上，反射出无数细碎的光斑，像银镜碎裂后的样子。有片金色的东西浮了上来，是缕长发，缠着块撕碎的现代布料——和莉娜的围巾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