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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古井里的梳头声》

工作室:晓锐发布作者:晓锐发布时间:2025-09-14

月牙村的老井,水总是凉的。

 

阿秀嫁过来那天,婆母就嘱咐她:“井台边的青石不能坐,月上中天时别去挑水,听见梳头声更要捂住耳朵跑。”她说这话时,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手里的铜梳在发髻上顿了顿,掉下来根灰白的头发,落在井绳上,被井水轻轻卷走了。

 

这口井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井沿是整块青石凿的,被几百年的绳痕磨出深深的凹槽。阿秀第一次去挑水时,看见井壁上长着层滑腻的绿苔,水面映着她的影子,却比她本人瘦了圈,脖颈处还缠着圈若有若无的白纱。

 

“别看水里的影子。”路过的张婆婆拄着拐杖,往井里啐了口唾沫,“那不是你。”

 

张婆婆说,三十年前村里有个叫翠环的媳妇,长得俊,就是性子烈。有天夜里去井台挑水,再也没回来,第二天只在井里捞上来把桃木梳,梳齿上缠着缕乌黑的头发。有人说她是被井里的“东西”勾走了,因为头天傍晚,有人看见她坐在井台边梳头,对着井水笑了半宿。

 

阿秀没当回事。她年轻,不信这些老说法,直到婚后第三个月,她真的听见了梳头声。

 

那晚是十五,月亮圆得像面镜子。阿秀起夜,听见院墙外传来“沙沙”声,像有人用梳子在拉扯头发。她悄悄扒着门缝往外看,月光下的井台边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把桃木梳,正对着井水梳头。

 

女人的头发很长,拖在地上,沾着湿漉漉的青苔。井水被搅得哗哗响,映出的影子却不是她的——那影子没有脸,脖颈处缠着圈白纱,正缓缓往女人的脖子上缠。

 

阿秀吓得捂住嘴,再定睛看时,井台边空空荡荡,只有那把桃木梳躺在青石上,梳齿间缠着缕水草。

 

第二天井里的水就变了味,带着股铁锈腥,挑回来的水沉淀后,桶底总沉着几根长发。村里的老人们说,是翠环在井里待腻了,想找个替身。

 

婆母把家里的桃木剑挂在井绳上,又在井台边烧了三炷香,念叨着:“翠环妹子,别为难新人,她男人还等着她生娃呢。”香灰落在青石板上,聚成个小小的漩涡,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可当晚梳头声又响了,这次更近,像是在窗根底下。阿秀抱着丈夫的胳膊发抖,男人却不耐烦地推开她:“老辈人瞎念叨的,哪有什么鬼怪。”他披衣下床,“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男人再也没回来。

 

天快亮时,阿秀听见井台边传来木桶落水的声音,“咚”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她疯了似的跑到井边,看见男人的草帽漂在水面上,旁边还浮着把桃木梳,梳齿上缠着根粗壮的黑发——是她丈夫的。

 

村里的男人来捞人,捞了三天三夜,只捞出只湿透的布鞋,鞋面上绣着朵桃花,是阿秀亲手绣的。婆母当场就哭晕了,醒来后抱着阿秀的腿喊:“是你!是你害了他!你不该看那影子的!”

 

从那以后,阿秀就疯了。她每天天不亮就去井台边,坐在那块被禁止的青石上,对着井水梳头。有人说看见她梳下来的头发掉进井里,水面就浮起个模糊的影子,穿着她丈夫的衣裳,正对着她笑。

 

村里的老人们把井填了,用黄土和石灰夯得结结实实,上面还压了块大青石,刻着“镇水灵”三个字。可到了夜里,还是有人听见老槐树下传来梳头声,“沙沙,沙沙”,混着井水晃荡的声音。

 

半年后,阿秀生了个男孩,眉眼长得像她丈夫,就是不爱哭,总爱盯着村西头的方向看。有天傍晚,孩子突然指着老槐树的方向咯咯笑,阿秀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

 

被填死的井台上,不知何时长出丛野蔷薇,开着血红的花。花丛里放着把桃木梳,梳齿间缠着根黑白相间的头发,正随着风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梳着。

 

路过的张婆婆看见这景象,突然叹了口气,转身往家走。她的发髻松了,根灰白的头发垂下来,被风吹着,飘向老槐树的方向,像是要被什么东西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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