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

　　机翼旋动的空气搅动声，在日益繁华的京北城，早已算不得多么稀罕的品类；

　　故，街头巷尾的人们，见怪不怪地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

　　“刘老大，你最近耍的桌球可是退步咯！”

　　“王二麻子，你别得意得太早，过两天就让你瞧瞧你刘大哥的真实水准！”

　　“真实水准？黄面条、武小酒，你们俩帮二哥掰掰手指算算，刘老大这些日子输给我多少回啦。”

　　被吩咐要计数的两个小兄弟，对视一眼，齐声嘻笑，却也没真就王二麻子的话，去揭刘老大的底。

　　地摊边，三五成群的食客都坐在桌椅板凳处；

　　有一人却孤零零地蹲在马路崖子、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着满把脆骨烤串；

　　当然，这种“众人皆座、我独蹲”的片段，也仅仅持续到下班“大军”的初级阶段；

　　待到车水马龙的热闹阶段，别说是马路崖子，就是划归有停车位的人行道，也都被一个个半蹲着的马步身形给占据。

　　“张三，今儿个的胃口不错呀？”

　　身上的工服沾有大片机械油污的一健硕汉子，提着一瓶皮酒半蹲在张三的身旁，熟络地打着招呼。

　　张三利索地将舌尖上的筋骨碎屑一口咽下，笑脸迎上，“洪哥说的哪里话，咱们这些做苦力的，有哪天的胃口不好？”

　　附近的几人，刘老大、王二麻子、黄面条、武小酒虽是相得甚欢地啃食着各自手中的或蔬菜烤串、或水果烤串、或鲜肉烤串等，却被张三的话语引得纷纷将共鸣的目光，投向这边。

　　“哈，说的也是，你瞧我这话问得可真没水平，”洪哥自嘲一笑，将手中的皮酒瓶向张三递来，“三儿呀，来一口？看你干嚼串烧，也没个润嗓子的湿的”。

　　仅两句话的工夫，张三将最后的半铁签烤串三下五除二地消灭干净，一抹嘴边、抬手推辞，“谢了洪哥，不过，接下来还有活儿，你还是自己喝吧；

　　“哦、对了，皮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哟。”

　　本想共饮、却没想到反被提醒的洪哥，只得悻悻收回皮酒瓶，“行，那咱们以后有机会喝个痛快”。

　　将手中一把铁签送还烧烤店家的张三，朝喝得正尽兴的洪哥远远拱手，算是临行前的最后作别。

　　洪哥高高举起皮酒瓶，“三儿，下次有机会——”

　　张三重重点头，“下次一定”；

　　嘴边说过，他便朝着一个方向闷头赶路，踏踏、踢踏……

　　前往工位的途中，还算是一帆风顺；

　　在工位劳作的过程中，秉持着各司其职原则的工友们，也没有给张三徒增何等烦忧。

　　午后的人潮时间，即下早班的前后，汗衫湿了干、干了又湿的张三，不禁眺望着日益高耸的钢铁“丛林”，心生迷茫，“何时，那雕梁画栋、琼楼玉宇的盛景中，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驻足的十字路口，同样等待交通通行的身旁一人，听到张三不自觉道出声的低语，打量着这边几眼。

　　兴许，是对方的目光过于透彻，让张三心生警惕，侧脸质问，“你瞅啥子？”

　　对方素养不错，浅笑一声，抬手见礼，“这位兄台，看面相，不该是眼下这般穷困潦倒、两袖轻风的模样呀？”

　　张三抬眼见等待通行的间隙尚余不少，便与这寻常商贩装扮的路人闲聊起来，“怎么，你这商贩还会相面？”

　　商贩听张三搭话，启唇侃侃而谈，“走南闯北几多年，这相面嘛、会上一些算不得精通”。

　　张三闲来无事，索性一掌伸出，“既然算不得精通，就是说不收钱咯？”

　　商贩轻描淡写地边观摩张三的掌纹、边继续侃谈，“有道是‘见面就是朋友’，看看手相、结一善缘，未尝不可，提钱就低俗了”；

　　他凝神扫过张三手掌的各处，结合张三的相貌，道出结论，“我看你这手相，命运线很长，虽在起初的二、三十年运势低迷，可经过中间的一段潜伏，定会迎来大好时机”。

　　“大好时机？”张三两手抬至眼前，瞅过好一会儿，也没瞧出个名堂，只好虚心请教，“朋友，此话怎讲？”

　　一旁的商贩，老神在在地掐指几轮，这才说道，“金鳞岂是池中物，待到那鱼跃龙门之时，无论是婚姻家庭、事业财富都将节节攀高、一发不可收拾，可谓大富大贵之命格”。

　　听着对方愈发不着调的说辞，张三混在通行的人流中，默默远去。

　　那商贩还想再忽悠几句，怎想张三离去得无比坚决，只好图穷匕见地自装有一册册宣传单的布袋中，抽出一张，快步递上，“朋友，你大可不信，但万一哪天富贵临门，而你却浑然不觉，不就是极大的损失嘛！”

　　张三本欲不想与这江湖骗子再做纠缠，哪知，内急感说来就来；

　　他也没详细看过，便一把接过商贩递进怀里的宣传单，“好，我接过了，有急事，你也别光顾缠着我，去找旁人！”

　　呼哧着推脱，张三往最近的公厕方向，快步先去；

　　“……”

　　酣畅淋漓地一番长吁短叹之后，张三正欲清洁干净，却被手边的宣传单，引得动作一滞、目光一凝，“《成功学》？”

　　迈向成功，可要算丢人的事儿？

　　事实恰恰相反，是被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志向；

　　某些辗转反侧的星空下，在旧报纸草草糊住缝隙的大通铺蜗居内，张三也是没少设想过‘若他日能成功，当如何、如何……’的美事儿；

　　因而，他的目光，很是自然地向往下流：

　　“……要吃苦、一辈子吃苦，要成功、一辈子成功；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影院来听课，成功你做主！

　　“今天吃萝卜、白菜，明天就鲍鱼、龙虾；

　　“……”

　　眼瞅视野中央、就跟开玩笑一样的宣传口号，张三无疑是内心排斥的；

　　但当他的目光流至整张宣传单的最下处，不禁揉过几下眼眶再看，“影院听课，来了就送整篮鸡蛋！”

　　咚咚、咚咚……

　　“谁呀，敲鼓也不看是什么地方？”

　　张三姿态放低、语气轻柔，“隔壁的兄弟，厕纸能不能分我一点，出来得匆忙，这——”

　　“多大点儿的事，拿去！”

　　“谢了，”张三顾不得多耽搁，一提裤腰，赶忙往宣传单所记述的地点，阶段性小跑、大跳、再小跑……

　　‘快、再快一点，听课事小，要是去晚了，指不定还有没有鸡蛋可领！’

　　期间，晕头转向的张三，一次又一次地掠过某家书店；

　　在门旁随意供人阅览的货架上，《家猪的精细护理与种群管理》、《赤脚医生的各项注意》、《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废品回收利用知识全解》、《十万个为什么（名人篇）》、《手搓机床资料汇总》、《怎样进行土法炼焦》，等等。

　　直到张三的小腿肚子打颤，他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迟迟没能找到那个去了就发整篮鸡蛋的、教授《成功学》的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