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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暗流汹涌,孤影独行
工作室:未语发布作者:未语发布时间:2025-08-25
朔方城,镇北将军府邸。
夜色已深,但府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亲卫披甲执锐,肃立廊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正厅之内,烛火摇曳。
萧灼端坐于主位之上,已然换回了一身玄色常服,左臂的伤口被仔细地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妥当,掩于袖中。她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跳动的烛光下,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冽。
下首,坐着两人。
一人身着宫中内侍服饰,面白无须,眼神倨傲,正是拓跋弘派来的监军使者,高内侍。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另一人则是一位身着文官袍服的中年男子,面容严肃,是随行的刑部侍郎,负责记录问询。
周闯按刀立于萧灼身侧,面色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扑击的猛虎。
“萧将军,”高内侍放下茶盏,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刻意拉长的调子,“咱家奉陛下之命,前来问询两件事。这一,乃是月前赫连王子在边境遇袭,身受重伤之事。听闻当日,是将军您亲自带队巡防,却仍让贼人得手?这护卫不力之责,将军可知罪?”
萧灼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稳无波:“赫连王子遇袭,本将确有失察之责。然,当日贼人熟悉地形,行动诡谲,且目标明确,直指王子,似有内应。本将已全力追击,斩杀贼首十余人,余孽仍在追查中。此事详细军报,早已呈送兵部与陛下御前。”
“哦?内应?”高内侍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将军这是想将责任推给谁呢?再者,咱家听闻,那些贼人所用的兵器箭矢,似乎……与我南靖军中所制,颇有几分相似啊?”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目光紧紧盯着萧灼。
萧灼心中冷笑,果然来了。拓跋弘这是想将赫连钊遇袭之事,硬生生扯到南靖头上,甚至暗示她萧灼与南靖有所勾结?
“高内侍,”萧灼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去,“战场缴获,形制相似者众多,岂可凭此妄断?若依内侍之言,莫非缴获了北蛮的弯刀,便是本将通敌北蛮?此等牵强附会之言,还是慎言为好,以免贻笑大方,更寒了边境将士之心。”
她语气不重,却带着久经沙场积累下的威严,竟让那高内侍气息一窒,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旁边的刑部侍郎连忙打圆场:“将军息怒,高内侍也是心系国事,谨慎起见。此事自有公断。我们还是说说第二件事吧。”他看向高内侍。
高内侍冷哼一声,顺坡下驴,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绢帛,缓缓展开,语气变得森然:“萧灼接旨!”
萧灼与周闯及厅内所有亲卫立刻起身,单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将军萧灼,身受国恩,统御边军,本当恪尽职守,拱卫疆土。然,其近来屡有擅离职守、无诏私出之举!更兼治下不严,致使赫连王子遇险,边陲不稳!朕心甚忧!着即收回其调兵虎符,暂由监军使高永代管。责令其于府中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待赫连王子遇袭一案查明,再行论处!钦此——”
旨意念完,厅内一片死寂。
收回虎符!闭门思过!这几乎等同于解除了萧灼的兵权,将她软禁!
周闯猛地抬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手紧紧握住刀柄,青筋暴起。厅外的亲卫们也一阵骚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萧灼却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离她最近的周闯,能看到她撑在地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萧将军,接旨吧。”高内侍将圣旨递到萧灼面前,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得意笑容。
萧灼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她伸出双手,平静地接过了那卷沉重的绢帛:“臣,萧灼,领旨谢恩。”
声音平稳得可怕。
“将军!”周闯忍不住低吼一声。
萧灼一个眼神扫过去,制止了他。她站起身,将圣旨放在案上,目光重新看向高内侍和刑部侍郎:“旨意已宣,本将自当遵从。二位大人远道而来,想必也辛苦了。周闯,带二位大人去驿馆休息。”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高内侍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触及萧灼那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眼神,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得干笑两声:“既然如此,咱家就不打扰将军‘思过’了。我们走。”
说着,便与那刑部侍郎一同起身,在周闯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快步离开了将军府。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周闯才猛地转身,噗通一声跪在萧灼面前,虎目含泪:“将军!陛下怎能如此!夺您兵权,还将您软禁!这分明是那拓跋弘和赫连氏的阴谋!我们……”
“起来。”萧灼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圣旨已下,多说无益。”
“可是将军!虎符交出,边军群龙无首!万一南靖此时来犯,或是北蛮异动,该如何是好?!那高永一个阉人,懂什么军务!”周闯急道。
萧灼走到案前,看着那卷明黄的圣旨,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纹路,眼神幽深:“拓跋弘要的,就是这个万一。”
周闯一愣:“将军的意思是?”
“他迫不及待地夺我兵权,无非是怕我拥兵自重,或是借此机会彻底清除我在军中的影响力。”萧灼冷笑,“但他忘了,镇北军不是他拓跋弘的私军,也不是我萧灼的私军。它是北朔的边军,守卫的是北朔的国土和百姓。军中将士,心中有杆秤。”
她顿了顿,看向周闯:“虎符交了,但人心,他夺不走。你立刻下去,暗中传令各营主将,严守防区,一切按既定章程行事,无我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兵马,特别是那位高内侍的命令,一律置之不理!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周闯精神一振,立刻领命。将军虽被软禁,但并未真正失去对军队的掌控力!
“还有,”萧灼压低声音,“赫连钊遇袭一事,继续秘密调查,重点查他随行人员以及当日附近所有可疑人等,包括……我们北朔自己的人。”她的眼神变得锐利,“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末将明白!”周闯重重点头。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将军……您的手臂……”周闯担忧地看了一眼她的左臂。
“无碍,去吧。”
周闯这才行礼退下,轻轻关上了厅门。
偌大的正厅,只剩下萧灼一人。烛火将她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厅内沉闷的空气,也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远处,是朔方城寂静的轮廓,更远处,是沉睡在黑暗中的连绵山峦和边境线。
虎符被夺,软禁府中……拓跋弘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狠。这无疑是她军旅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心中最大的波澜,却不是来自于朝堂的倾轧和自身的困境。
而是那个刚刚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楚曦。
她那些话,是真的吗?
压下南靖北伐之议,是因为担心她?
暗中传递消息,是为了帮她缓解压力?
甚至……心疼她?
萧灼的心绪再次变得混乱。理智告诉她,这很可能是楚曦新一轮的欺骗和算计,是为了搅乱她的心神,甚至是为了在她被北朔朝廷猜忌时,趁机诱降或利用她。
可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如果只是欺骗,她何必亲自冒险前来?何必说出那样的话?又何必……在那一刻,露出那般近乎脆弱的神情?
还有那个吻……那般绝望而激烈,充满了血腥味和彼此挣扎的痛苦,不像作假。
“楚曦……你究竟……哪一面才是真的?”萧灼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她发现,即使到了这一步,即使家国仇恨如山般横亘在眼前,她依然无法纯粹地去恨她。楚曦的影子,如同跗骨之蛆,早已深深嵌入她的生命,与爱恨交织,难以剥离。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无力般的愤怒。是对楚曦的,更是对她自己的。
就在她心绪翻腾之际,窗外极远处,夜空中忽然升起一点极其微弱的亮光,如同萤火,一闪即逝,方位正是落鹰涧那边。
萧灼的目光猛地一凝!
那是……她和“颜卿”早年相识时,曾经约定过的、极其隐秘的、表示“安全”的信号方式!除了她们两人,绝无第三人知晓!
是楚曦!她安全离开了北朔国境?她在向她报平安?
萧灼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探出窗外,但最终还是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紧紧攥住了窗棂,指节用力得发白,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为什么还要发这个信号?是在继续迷惑她?还是……那看似荒谬的“告白”中,确实有那么一丝真心?
各种猜测和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良久,那点微光早已消失不见,夜空重新归于沉寂。
萧灼缓缓松开了手,靠在窗边,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极轻极累的叹息。
眼前的危机亟待解决,北朔朝堂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应对拓跋弘和赫连氏的阴谋,稳住军队,查明真相。
而楚曦……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那场星夜对峙带来了怎样的震撼和混乱,她们之间,终究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至少现在,她必须将她暂时压下心底。
再次睁开眼时,萧灼眼中的迷茫和挣扎已经褪去,重新被冷冽和坚定所取代。
她转身走回案前,铺开纸笔,沉吟片刻,开始快速书写。不是奏折,而是几封加密的信函,收信人分别是她在朝中为数不多的、可信的盟友,以及军中几位至关重要的将领。
信中内容,不再是个人情感的纠葛,而是冷静的分析、局势的判断、以及下一步行动的指令。
烛火下,她的侧脸线条冷硬,目光专注,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算无遗策、意志如铁的镇北将军。
只是那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笔下稍显凌厉的字迹,透露着其主人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今夜之后,道路已然分明。她必须独自走下去,面对来自国内国外的所有明枪暗箭。
而心底那份刚刚被猛烈搅动过、却不得不强行压抑的情感,则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又将带来怎样的毁灭与新生。
夜,还很长。
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