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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南靖朝堂,凤择栖梧

工作室:未语发布作者:未语发布时间:2025-08-25

南靖国都,锦官城。

相较于北朔朔方城的肃杀与寒意,锦官城已是春意盎然,御花园内百花竞放,暖风熏人。然而,南靖王宫的正殿“昭阳殿”内,气氛却丝毫不比北朔朝堂轻松,甚至更为诡谲紧张。

摄政王楚曦端坐于龙椅之下的紫檀木雕凤纹宝座上,身着一袭绛紫绣金凤朝服,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白玉簪绾起,几缕发丝垂落颈侧,减了几分朝服的威严,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慵懒与锋锐。她面前的长案上,堆叠着如山的奏折,而此刻,殿中回荡着慷慨激昂又充满火药味的奏对。

“殿下!”兵部尚书,主战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王嵩,正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几乎要震彻殿宇,“北朔内乱已现端倪!其镇北将军萧灼功高震主,已遭皇室猜忌,赐婚捆绑之意昭然若揭!此乃天赐良机于我南靖!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臣恳请殿下即刻下令,命边境大军挥师北上,夺取苍云、陇安、武威三镇!此三镇乃北朔边境咽喉,得之,我可进可退,北朔则门户洞开!”

“王尚书此言差矣!”年迈的户部尚书李牧立刻出列反驳,他须发皆白,声音却沉稳有力,“北伐?谈何容易!粮草何来?军饷何来?去岁各地赋税收缴不及预期,国库并不充盈。此时兴兵,无疑是竭泽而渔!更何况,北朔内乱是真是假,程度如何,尚是未知!万一那是萧灼与北朔皇室联手做的局,诱我深入,该如何是好?臣以为,当以静制动,加强边防,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李尚书这是畏战!”另一位主战派将领喝道,“北朔太子与萧灼不和,朝野皆知!岂能有假?此时北朔军心必然动荡,正是我辈军人建功立业之时!岂能因粮草些许短缺便错失良机?至于是否是局?打过去便知!我南靖儿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匹夫之勇!枉顾国力!你这是要将国家拖入战争泥潭!”主和派的文臣立刻反击。

“苟且偷安!鼠目寸光!错过此次机会,待北朔缓过气来,我南靖永无宁日!”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主战派与主和派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唾沫星子几乎要飞到对方脸上。龙椅上空无一人,年幼的皇帝并未临朝,所有的目光和压力,都聚焦于宝座之上那位年轻摄政王的身上。

楚曦始终垂眸看着手中一份关于北方春耕情况的奏折,纤长的手指偶尔翻动一页,神情专注,仿佛殿内这足以掀翻屋顶的争吵与她无关一般。

直到双方的争吵渐趋白热化,几乎要演变成人身攻击时,她才缓缓抬起眼睫。

那双凤眸清冷如寒潭,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众臣。没有怒意,没有不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让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大臣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等待她的决断。

“王尚书,”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慵懒,却无人敢忽视,“你要多少兵马,多少粮草,几日之内,可下北朔三镇?”

王嵩一愣,随即狂喜,以为摄政王被说动,立刻躬身道:“回殿下!若给臣精兵十五万,粮草三个月,臣愿立军令状,两月之内,必夺三镇!”

“十五万精兵?三个月粮草?”楚曦轻轻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奏折上轻轻一点,“李尚书,国库如今,可能即刻调拨出支撑十五万大军三月作战的粮草军饷?”

李牧连忙出列,苦着脸道:“殿下明鉴!如今国库……实在艰难!若要强行抽调,必加赋税于民,恐引发民怨啊!且各州府常平仓储粮亦有定额,轻易动不得!”

楚曦的目光又转向王嵩:“王尚书,你也听到了。粮草不足,军饷难继。即便本王允你出兵,十五万大军开赴边境,人吃马嚼,每日耗费巨万。若战事顺利尚可,若北朔抵抗顽强,战事迁延一月两月,我军后勤断绝,届时……是该进,还是该退?若退,北朔骑兵趁机掩杀,又当如何?”

王嵩脸色一僵,额头渗出细汗:“这……臣……将士们必当奋勇向前,速战速决!”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岂能事事如你所愿?”楚曦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兵法云,未算胜,先算败。王尚书只算了胜利之果,可算了失败之后果?若这十五万南靖好儿郎因你之故,埋骨他乡,这责任,你担得起吗?你王家担得起吗?”

王嵩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噗通一声跪下:“臣……臣不敢!”

楚曦不再看他,目光扫向其他主战派官员:“还有谁,愿立此军令状?若能保证两月内必下三镇,且不需国库额外支应粮草,本王现在便可准奏。”

殿内一片死寂。刚才还叫嚷着要开战的主战派们,此刻都噤若寒蝉。军令状岂是儿戏?更何况还要自筹粮草?谁也不敢拿全族性命和身后名去赌一个不确定的胜利。

楚曦轻轻冷笑一声,那笑声极轻,却让所有大臣心头一凛。

“既然无人敢担保必胜,无人能解决粮草,”她声音微沉,“那便休要再提贸然开战之事。”

主战派们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李牧等主和派则面露喜色。

然而,楚曦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

“但,”她话锋一转,眸光锐利起来,“北朔内乱,确是我南靖之机。坐视不理,亦是蠢材所为。”

众臣一愣,皆抬头看向她,不明白这位心思难测的摄政王究竟是何用意。

“李尚书。”

“臣在。”

“即日起,由户部牵头,兵部、工部协办,暗中筹措粮草军械,不必大张旗鼓,以各州府正常轮换储备、加固边防为由进行。数量不必多,但要精,要能支撑五万精锐三个月的急用。可能办到?”楚曦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李牧心中一惊,暗道摄政王果然还是要用兵!但只是五万精锐?这与王嵩要求的十五万大军相差甚远。他不敢多问,连忙躬身:“臣……尽力去办!”

“不是尽力,是必须。”楚曦淡淡道,“若此事泄露半分,引起北朔警觉,或筹备不利,唯你是问。”

“是!臣遵旨!”李牧冷汗下来了。

“王尚书。”

“臣……臣在。”王嵩还跪着呢。

“起来吧。”楚曦瞥了他一眼,“你的忠心,本王知道了。但为将者,不光要勇,更要谋。即日起,撤去你兵部尚书之职,降为兵部侍郎,仍参赞军务。新任兵部尚书,由原侍郎周珩接任。”

王嵩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却不敢有丝毫异议,颤声道:“臣……谢殿下恩典!”周珩是公认的持重派,用兵稳健,虽不激进,但也绝非畏战之主。摄政王此举,既打压了过于激进的主战派,又没有完全放弃军事准备,更提拔了一个更合她心意的人……手段可谓雷霆万钧,又精准无比。

众臣皆俯首,心中对这位年轻摄政王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边境巡防不可松懈,‘凤翎卫’加强侦缉,我要知道北朔边境一线,每日每时的详细动向。特别是……”楚曦微微停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镇北将军萧灼所部的任何异动,事无巨细,即刻来报。”

“臣等遵旨!”

又处理了几件政务,楚曦才宣布退朝。

众臣躬身退下,昭阳殿内终于安静下来。夕阳的金辉透过高大的殿门斜射进来,将楚曦的身影拉得很长,孤寂地投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侍女内侍早已被她屏退。

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她脸上那副运筹帷幄、冷静决断的面具缓缓褪去,一抹深深的疲惫攀上她的眉梢眼角。她向后微微靠在冰凉的宝座靠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北朔……萧灼……

赐婚……

这几个字在她脑中盘旋,带来一阵阵闷钝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烦躁。

她当然知道这是机会。若是放在一年前,甚至半年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采纳王嵩的建议,至少会尝试性的进攻,夺取一两座边境城池,进一步削弱北朔,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威望。

但是现在……

那个人的脸,那双冰冷又炽热的眼眸,那恨极了她却又在生死关头下意识护住她后脑的手……如同鬼魅般缠绕着她。

她利用北朔内乱了吗?利用了。她加紧备战了吗?备了。她甚至第一时间调整了边境驻防,派出了最精锐的“凤翎卫”去监视萧灼的动向。

可她为什么要压下调兵十五万的激进奏请?为什么只让筹备五万精锐的粮草?为什么在朝堂上说出那番“未算胜先算败”的话?

真的仅仅是因为国库空虚、粮草不足吗?

或许有这部分原因。但更深层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想的原因是什么?

是怕那个人被逼到绝境,会真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怕南靖大军压境,会彻底斩断她们之间那最后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源自江湖的牵绊?还是……她内心深处,竟可耻地存着一丝不愿趁人之危的念头?即使对方是她的死敌,是骗了她又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呵……”楚曦睁开眼,望着殿顶华丽的藻井,发出一声极轻的自嘲般的嗤笑。

楚曦啊楚曦,你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了?

家国利益当前,个人情愫……尤其是与敌国将领之间那荒谬不堪的情愫,本该被彻底碾碎,弃如敝履。

可她……竟然犹豫了。

不仅犹豫,她甚至……动用了自己隐藏极深的一条线,给北朔朝中的某位“朋友”传递了一个模糊的消息,暗示若镇北将军处境过于艰难,南靖边境或许不会那么平静。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暗示,无异于通敌。但她做了,只为了能给北朔太子一派施加压力,让他们在逼迫萧灼时有所顾忌。

她这是在帮她吗?

不,不是。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只是在维持一种危险的平衡。萧灼不能倒得太快,北朔不能乱得太过。一个稳定的、有足够能力抗衡南靖主战派的萧灼,一个内部保持微妙制衡的北朔,才最符合南靖眼下的利益。对,一定是这样。

她如此说服自己,试图将那个人的身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心腹女官轻柔的声音:“殿下,‘凤翎卫’有边境急报。”

楚曦瞬间坐直身体,所有软弱的情绪被尽数压下,恢复成那个冷静睿智的摄政王:“进。”

一名身着轻甲、风尘仆仆的女侍卫快步进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细小的竹管:“殿下,北朔镇北将军萧灼,于三日前秘密离开朔方城,轻车简从,方向……似是边境落鹰涧一带。行踪极为隐蔽,我们的人也是偶然侦得。”

落鹰涧?

楚曦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地方……她们初遇的地方。萧灼在这种时候去那里做什么?视察防务?散心?还是……另有所图?

她接过竹管,挥退了女侍卫。

打开竹管,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目标落鹰涧,目的不明,随行不足十人。”

指尖摩挲着微凉的竹管,楚曦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巨大的、铺在侧案上的边境舆图,落鹰涧的位置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那里地势复杂,距离双方实际控制线都很近,巡逻队时常相遇,发生小规模冲突是常事。

萧灼……你去那里,究竟想做什么?

是感受到了南靖的压力,前去坐镇?还是……被赐婚的旨意逼得心烦意乱,想去故地……静一静?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猝不及防地窜入楚曦的脑海。

她猛地站起身,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来回踱了几步。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不是以军队,而是以……个人身份,去近距离观察、甚至……试探的机会。

一个看清萧灼真实处境,也看清自己内心的机会。

风险极大。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楚曦,何时怕过风险?

她走到窗边,望向北方天际,夕阳正缓缓沉入连绵的远山之后,天际留下一片壮丽又凄艳的绯红。

如同她们之间,那看似绝路,却又仿佛隐藏着一丝熹微光亮的未来。

“备车。”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传令‘颜部’,本王要出城一趟。”

“殿下?”殿外的女官显然吃了一惊。

“照做。”楚曦语气淡漠,“另外,传讯给‘寒号’,留意北朔国都关于赐婚旨意的任何消息,若有异动,不惜一切代价,最快速度报我。”

“寒号”,是她安插在北朔境内最深的一颗钉子,非万分紧急,从不启用。

女官心頭巨震,不敢多问,连忙应下:“是!”

楚曦最后看了一眼舆图上那个名为“落鹰涧”的坐标,眼神深邃难辨。

萧灼,我们又要见面了。

这次,不再是朝堂对峙,不再是夜巷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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