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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惊鸿照影·暗潮蚀心

工作室:未语发布作者:未语发布时间:2025-08-25

北朔军帐内,烛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

京中来的太监手持明黄绢帛,尖细的嗓音拖着长调,宣读着来自朔京深宫的旨意。无非是嘉奖镇北将军往日军功,重申镇守边关之责,字字句句皆是冠冕堂皇,最后,那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落到了“成家立业”四字上。

“……闻将军年岁渐长,为国戍边,劳苦功高,然身边无人照料,朕心实为不忍。特赐婚于安国公嫡女林氏,淑婉贤德,堪为良配。望将军体恤圣意,择日成婚,以安社稷,以慰朕心。”

帐内落针可闻。

亲卫们屏息垂首,不敢去看主帅的脸色。那宣旨的太监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威压。

萧灼站着,背脊挺得笔直,如一杆宁折不弯的铁枪。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臣,”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冷硬,“近日旧伤复发,恐时日无多,不敢耽误林小姐终身。请公公回禀陛下,臣,恕难从命。”

那太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厉色:“萧将军!此乃陛下隆恩,天大的体面!安国公府亦是勋贵门第,与将军正是门当户对!将军岂可因区区小伤,便推拒圣恩?莫非是……瞧不起陛下赐婚?”

“臣不敢。”萧灼抬眼,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向那太监,“臣只是自知残躯,不堪匹配。边关苦寒,战事频仍,臣唯恐哪日马革裹尸,徒留林小姐守寡,岂非辜负圣恩,更害了林小姐?此心天地可鉴,还望公公如实禀奏。”

她句句以“伤”以“死”为盾,堵得那太监面色铁青,却又抓不住明显的错处。最终,那太监只得冷哼一声,撂下几句“将军好自为之”、“咱家必定如实回禀”的场面话,悻悻而去。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

萧灼依旧站在原地,许久未动。那股强撑着的冷硬骤然褪去,疲惫与痛楚如潮水般漫上眼底。她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那枚染血的青竹玉佩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颜卿……

楚曦!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滋滋作响,冒出仇恨的青烟。

拒婚的后果,她心知肚明。朔京那位年轻的皇帝,猜忌日重,此番赐婚本就是试探与捆绑。她这一拒,便是将“拥兵自重”、“目无君上”的嫌疑坐实了大半。往后粮饷、兵源、朝中支持,只怕步步维艰。

可那又如何?

若连心中最后一点念想、最后一份需以血偿的深仇都守不住,这将军之位,要来何用?

“将军……”亲卫担忧地上前。

萧灼猛地握紧玉佩,声音沉冷如铁:“传令下去,边境巡防增加一倍。凡南靖细作,一经发现,格杀勿论。特别是……”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留意南靖摄政王楚曦的一切动向。我要知道她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是!”

仇恨是她此刻唯一能握住的、不会消失的东西。它支撑着她在失去颜卿的剧痛中不至于垮掉,也让她有力量去面对来自后方朔京的冷箭。

——

南靖,摄政王府。

水榭琴音已断多时。

楚曦独自凭栏,望着池中枯荷残影。夜风拂过,带起她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更显身形单薄,然而那双凤眸之中,却沉淀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深沉与冷冽。

暗卫带回的消息和那封来自北朔内部的密报,在她脑中反复交织,拼凑出一个让她心惊肉跳、又痛彻心扉的真相。

寒鸦是萧灼。

萧灼认定“颜卿”被她所杀,立下血誓,要杀她报仇。

荒唐!可笑!

可那具尸首上的玉佩、琴囊,那北朔军制的马蹄印,那逃兵口中的“血誓”……一切线索严丝合缝,指向一个她百口莫辩的结局。

是谁?是谁布下这个局?是那个刚被她铲除的亲王余党?还是朝中其他窥伺她权位的人?抑或是……北朔国内意图搅乱局势,激化萧灼与南靖矛盾之人?

无论幕后黑手是谁,这个局,确实掐准了七寸。

她失去了与寒鸦——与萧灼之间,那一点来之不易、微妙脆弱的连接。取而代之的,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心口传来细密的绞痛。是为那个枉死的、忠心耿耿的属下?是为那段尚未开始便已染血的知己之情?还是为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瞬间远隔天涯的……萧灼?

她想起寒鸦冷冽下的偶尔温柔,想起月下共饮时她眼底的欣赏,想起那个情动之下未能深入的吻……这一切,如今都化作了萧灼眼中刻骨的恨意,化作了那滴落在边境黄土上的血誓。

“殿下。”侍女悄步上前,为她披上斗篷,“夜深露重,您保重身体。北境那边……还需您主持大局。”

楚曦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再转身时,已又是那位智珠在握、冷静得近乎无情的摄政王。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那边境巡防,再加三成。北朔镇北军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另外……”

她眸色转深,闪过一丝决绝。

“让我们在北朔的人,设法查清,除了那具尸首,萧灼还得到了什么‘证据’。还有,暗中保护萧灼。”

侍女愕然抬头:“保护?”

“对。”楚曦声音冷静,“她现在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南靖人手里,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那会让两国彻底失去转圜余地,爆发全面战争,正中了设局者的下怀。而且……那句“不能死”,背后是否藏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私心?

侍女似懂非懂,但仍垂首领命:“是。”

“还有,”楚曦指尖轻轻敲击栏杆,“查一查,北朔朝廷近日对萧灼的态度。尤其是,关于那桩被拒的婚事,朔京那边……有什么反应。”

她要知道,萧灼如今腹背受敌,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

北朔边关,夜色如墨。

萧灼摒退左右,一人一骑,悄然出营,驰至黑风岭对面的一处高坡。

从这里,可以远远望见南靖的灯火,星星点点,如同蛰伏的巨兽的眼睛。

那里是楚曦的疆域。

那里是她恨之入骨、誓要斩杀之人所在。

寒风吹起她墨色的披风,猎猎作响,如同招展的战旗,也如同无声的哀嚎。她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指尖一遍遍描摹着那支细竹的轮廓。

眼前浮现的,却是颜卿抚琴时低垂的眉眼,是她调侃自己时微翘的嘴角,是温泉氤氲水汽后那双看似通透实则深藏秘密的眼眸……

“为什么……”她低声问,声音破碎在风里,“为什么偏偏是你……”

若颜卿只是颜卿,若楚曦只是楚曦,该多好。

可她们偏偏是一人。而她,亲手“杀死”了颜卿,又向楚曦立下了血誓。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更残忍的事吗?

胸腔内那股无处宣泄的悲愤与暴戾几乎要破体而出。她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对着虚空狠狠劈砍!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呜鸣,冰冷的刀光映出她赤红如血、痛苦到近乎狰狞的双眼。

一套刚猛酷烈的刀法使尽,她以刀拄地,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与眼尾那一点未渗出的湿意混在一起。

无力感如毒藤般缠绕而上。

恨也痛,念也痛。

——

南靖摄政王府书房。

楚曦面前铺开着北境详图,以及北朔朝堂的人员关系网。

她的目光在“安国公”、“林氏”、“皇帝近侍”几个词上停留许久。萧灼拒婚,朔京必有反应。皇帝年轻气盛,又值立威之时,安国公府丢了颜面,岂会善罢甘休?

内忧外患……萧灼,你此刻是否正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按着太阳穴。

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另一幅画面——寒鸦独自站在月下,侧脸孤寂,她说:“这世道,真心是最不值钱,却又最奢侈的东西。”

那时的寒鸦,与此刻边境那个立誓报仇的萧灼,身影渐渐重叠。

痛楚再次袭来,尖锐而清晰。

她忽然起身,走到内室,打开一个隐蔽的暗格。里面并非机密文件,而是一坛酒,两只粗糙的陶土杯。

是那次与寒鸦分别时,那人塞给她的,说是北朔最烈的烧刀子,让她冷时暖身。

她拍开泥封,浓烈辛辣的酒气瞬间涌出。她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酒液如火烧般滚过喉咙,呛得她眼眶发红,几乎落下泪来。

她从未喝过如此烈的酒。

也从未体会过如此……无力的愤怒与悲伤。

“萧灼……”她望着北方,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你最好活着。”

活着,等到我能亲手揭开这一切真相的那一天。

活着,让我有机会,亲口问你一句为什么。

或是……亲手了结这段从一开始就错了的孽缘。

夜色深沉,两国的边境线上,暗潮汹涌,杀机与算计并存。

而她们,一个望着南方,恨意滔天;一个望着北方,心绪如焚。

中间隔着的,是家国山河,是血海深仇,是层层叠叠的误解与谋算。

以及那一丝……连她们自己都无法承认的、蚀骨灼心的牵挂。

朔京的赐婚风波与南靖的警告,如同两根绞索同时勒紧脖颈。萧灼在军帐中碾碎玉佩碎片,眼底寒霜与血光交错——楚曦的名字是烙铁,烫穿理智,只剩复仇的嘶鸣。而南靖水榭内,楚曦饮尽烈酒,腕间伤痕与北境密报一同灼烧:她必须保住萧灼的命,哪怕只为亲手斩断这孽缘。

夜色撕扯两国边境。当萧灼以寒鸦之身潜入灰雀城追踪阴谋时,楚曦的密探也正撬开北朔军械库的锈锁。一道染血的暗器划痕、一枚坠地的琴轸,将在肮脏巷口引爆她们第四次重逢——这一次,刀锋抵喉时垫在脑后的手,与挣扎时泄力的膝撞,比任何情话都更赤裸地撕开恨意下的真相。

而北朔朝堂的猜忌与南靖朝服的威仪,早已将她们的退路碾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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