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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胭脂扣里的指甲》

工作室:晓锐发布作者:晓锐发布时间:2025-09-14

巷尾的“香雪斋”总在寅时开门,木门轴“吱呀”转动时,会带出股檀木混着胭脂的冷香。

 

阿月是这里的第七个学徒,来的那天,老板娘苏娘正坐在镜前描眉。黄铜镜面蒙着层薄霜,映出苏娘半边脸,另半边藏在阴影里,手里的眉笔蘸着暗红的膏体,在眉骨上划出弯月形的痕。

 

“记住三条规矩。”苏娘的声音像浸在蜜里,软得发腻,“不用隔夜的胭脂,不接穿白衫的客人,最要紧的是,别碰后院那口腌菜缸。”

 

香雪斋卖的胭脂是独门手艺,用玫瑰花瓣混着珍珠粉,还要加一味“引子”。阿月见过苏娘往石臼里扔东西,小小的,泛着粉白,像是什么动物的指甲。

 

第一个月相安无事。阿月每天舂花瓣、晒粉,夜里就睡在柜台后的小榻上。直到十五那天,她起夜时听见后院有响动,窸窸窣窣的,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木头。

 

后院的月亮特别亮,把腌菜缸照得泛着青灰色。缸口盖着块厚重的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水,顺着缸壁往下淌,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阿月刚要靠近,石板突然“咚”地跳了下,从缝里弹出根乌黑的头发,缠在她的鞋尖上。

 

“谁让你过来的?”苏娘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手里的铜盆“哐当”砸在地上,清水泼了满地,映出无数个晃动的影子。

 

第二天苏娘的脾气变得古怪,总在镜前发呆,用眉笔反复描着同一个地方。阿月打扫时,在镜台下发现个银质的胭脂扣,打开一看,里面没有胭脂,只有半片指甲,粉白的月牙上还沾着点暗红的膏体。

 

她想起三天前那个穿绿旗袍的客人,来买胭脂时总盯着后院看,临走时掉了个一样的胭脂扣,阿月追出去时,人已经没了踪影,只有巷口的青石板上,留着串血脚印,一直延伸到香雪斋后院。

 

“那是林太太。”苏娘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指甲掐进阿月的胳膊,“去年在我这儿订了套‘醉春红’,说要在结婚纪念日穿。结果呢?”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碎玻璃划过瓷器,“被她丈夫锁在阁楼里,活活饿死了。”

 

阿月的胳膊被掐得生疼,却不敢作声。她发现苏娘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长,粉白的月牙处泛着青黑,像泡过很久的水。

 

当晚阿月做了个梦。她站在林太太的阁楼里,女人穿着绿旗袍,躺在地板上,脸颊凹陷,手里攥着个胭脂扣,指甲缝里全是血。阁楼的窗户关得死死的,窗纸上有个男人的影子,正用钉子把窗户钉死,嘴里念叨着:“这样就没人知道你跑了……”

 

惊醒时,柜台后的留声机不知何时转了起来,唱针在空碟上划出“沙沙”声。阿月看见镜台上的胭脂盒都打开着,里面的膏体变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每个盒子里都泡着片指甲,大小不一,却都带着粉白的月牙。

 

后院的响动又开始了,这次更清晰,像有人在用指甲抠石板,还夹杂着细碎的呜咽。阿月抓起墙角的扁担,壮着胆子往后院走——青石板被顶开了条缝,里面伸出只手,指甲又尖又长,正往她这边抓,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和林太太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救我……”手的主人在底下呜咽,“他把我藏在这儿……好黑……”

 

“别碰她!”苏娘举着把剪刀冲出来,头发散乱,脸上的胭脂蹭得满脸都是,像个唱戏的花脸,“她会把你拖下去的!”

 

阿月这才看清,苏娘的脖子上有圈深紫色的勒痕,旗袍领口遮不住的地方,皮肤像泡发的纸。她突然想起街坊的闲话,说苏娘十年前也有个相好的,后来男人娶了富商的女儿,苏娘就疯了似的烧了对方的新房,自己也被烧得半边脸毁了容。

 

“她们都是被男人害的。”苏娘的剪刀在空中挥舞,“林太太、张小姐、李夫人……她们的胭脂还没用完呢!”她指着那些胭脂盒,“我把她们的指甲收着,就是要让那些男人知道,女人的东西,没那么好拿!”

 

青石板突然被彻底顶开,里面涌出股腐臭味。无数只手从缸里伸出来,抓向苏娘,指甲缝里带着血和泥。阿月看见缸底铺着层胭脂扣,每个扣里都装着片指甲,最底下压着张照片,苏娘和一个男人依偎在一起,男人的脸被指甲划得稀烂。

 

“他也把我锁起来过。”苏娘被那些手拖向缸里,声音却带着解脱的笑,“现在我们终于能凑齐一盒‘醉春红’了……”

 

阿月眼睁睁看着苏娘被拖进缸里,青石板“咚”地盖回原位,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满地的胭脂盒还开着,里面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第二天香雪斋换了新主人,是个年轻姑娘,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有客人来买胭脂,姑娘总会问一句:“要加‘引子’吗?新鲜的,带着月牙呢。”

 

客人走后,姑娘会把用过的胭脂盒收进后院,缸底的指甲又多了一片,粉白的月牙处,沾着点新鲜的血。巷尾的留声机还在转,唱针终于碰到了唱片,咿咿呀呀地唱着:“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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