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加入书架

12.《槐树下的花轿》

工作室:晓锐发布作者:晓锐发布时间:2025-09-14

李家坳的老槐树开花时,总带着股甜腥气。

 

三叔公下葬那天,林晚秋蹲在槐树下烧纸钱,火苗突然“腾”地窜起半尺高,纸灰打着旋飘向树顶。她抬头的瞬间,看见浓密的枝叶间悬着个红绸轿子,轿帘绣着鸳鸯戏水,边角却泛着黑,像被水泡过。

 

“别看!”旁边的二伯猛地捂住她的眼睛,掌心的老茧硌得她生疼,“那是槐神娶亲的轿,看了要招祸的。”

 

林晚秋是城里来的,三个月前接到老家电话,说三叔公上山采蘑菇时摔断了腿,躺了半月就没了。她赶回来奔丧,才知道李家坳有个规矩:老人去世若逢槐花开,下葬前得在老槐树下摆三桌素席,说是给“槐神”添喜。

 

当晚她住在三叔公留下的老屋。后半夜窗外传来唢呐声,咿咿呀呀的,夹着细碎的铜铃声。林晚秋披衣走到窗边,看见月光下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红袍的男人,背对着她,手里牵着根红绸,红绸那头系着白天看见的花轿。

 

更诡异的是,树下还站着几个“人”,都穿着旧式的寿衣,脸上盖着白布,手里捧着纸扎的嫁妆——纸糊的衣柜、梳妆台、红漆马桶,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唢呐声突然停了。穿红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林晚秋看清他的脸时,差点叫出声来——那是三叔公的脸,只是脸色青黑,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第二天她把这事告诉二伯,二伯的脸瞬间白了。“你三叔公年轻时,”他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声音发颤,“跟槐神抢过亲。”

 

五十年前,李家坳有个叫春杏的姑娘,长得眉目清秀,却在出嫁前三天失踪了。有人说看见她往老槐树下走,手里还拿着件红嫁衣。三叔公当时和春杏相好,疯了似的满山找,最后在槐树根下挖出只绣鞋,鞋面上绣着半朵桃花——那是春杏的嫁妆。

 

“他拿铁钎子捅了槐树根,”二伯磕了磕烟灰,“从那以后,老槐树就没好好开过花,每年都要带走个年轻姑娘。”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自己的堂妹李娟,三年前也是在槐花开时失踪的,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三天是三叔公的“头七”。按规矩要在老槐树下烧纸扎的轿马,说是让逝者“体面上路”。林晚秋帮忙叠纸元宝时,发现纸里夹着根头发,黑中带白,缠着点暗红的丝线。她抬头看见二伯的女儿抱着捆黄纸走过,发尾也系着同样的红丝线。

 

“这线哪来的?”林晚秋拉住她。

 

“阿娘给系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说,“她说槐神喜欢红丝线,系了能保平安。”

 

当晚唢呐声又响了起来,比前一晚更近,像是在窗根底下吹。林晚秋捂住耳朵,却听见衣柜里传来响动,“咚,咚,咚”,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木板。

 

她壮着胆子打开衣柜,里面的旧衣服堆得整整齐齐,最底下压着个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件褪色的红嫁衣,领口绣着半朵桃花,旁边还有张泛黄的纸条,是三叔公的字迹:“春杏,等我。”

 

就在这时,窗外的红轿突然晃了晃,轿帘被风吹开条缝,里面露出双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完整的桃花——和匣子里的嫁衣是一套的。

 

“该上轿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软又糯,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

 

林晚秋猛地转身,看见个穿红嫁衣的姑娘站在门口,脸被头发遮住,露出的手苍白得像纸。她手里拿着根红丝线,线的另一头缠在林晚秋的手腕上,越收越紧。

 

“我不是春杏。”林晚秋挣扎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槐神等了五十年,”姑娘缓缓抬起头,头发下露出张青灰色的脸,眼眶里淌着黑血,“总得有人替她。”

 

林晚秋这才看清,姑娘的脖子上有圈深紫色的勒痕,像是被红绸勒过。她突然想起二伯说的话:春杏失踪后,有人在槐树上发现过段断裂的红绸,上面沾着血。

 

老槐树下的唢呐声越来越急,铜铃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林晚秋被那姑娘推着往外走,看见三叔公的“鬼魂”还站在树下,红袍上沾着泥,手里的红绸正往她这边递。树下的“送亲队伍”里,她看见了堂妹李娟,穿着不合身的寿衣,脸上盖着的白布下渗出血迹。

 

“烧了它!”二伯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手里举着个火把,直扑老槐树,“烧了这妖树!”

 

火把刚碰到树干,老槐树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枝叶间落下无数白色的花瓣,却在落地时变成黑色的虫子,密密麻麻地爬向众人。穿红嫁衣的姑娘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化作无数根红色的丝线,缠向二伯的脖子。

 

林晚秋趁机抓起地上的纸扎轿马,扔进火堆。火苗“腾”地窜起,照得老槐树上的红轿越来越清晰,轿帘上的鸳鸯正在融化,化作黑水流下来,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里面浮着无数根长发。

 

三叔公的“鬼魂”在火里挣扎,红袍渐渐烧成灰烬,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骸骨,手里还攥着半只绣鞋。

 

当天亮时,老槐树的叶子全落光了,树干上裂开道大缝,里面嵌着无数件红嫁衣,层层叠叠像花瓣。二伯躺在树下,脖子上缠着圈红丝线,已经没了气息,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林晚秋离开李家坳那天,村里的老人在槐树根下挖出个陶罐,里面装着个女人的头骨,牙齿上还嵌着根红丝线。他们把陶罐埋进土里,上面种了棵新的小树苗。

 

三个月后,林晚秋收到老家的信,说新种的树苗开花了,也是白色的,只是花瓣落地时,总有人听见唢呐声,在风里咿咿呀呀地响。


添加表情
全部评论
全部0条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