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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短篇之:肇事逃逸 上

工作室:les红颜笑发布作者:les红颜笑发布时间:2024-08-03

夜,是这座钢铁森林的另一张面孔。当白日的喧嚣与浮躁随着最后一班地铁的远去而沉寂,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原始的脉搏开始在城市的血管中悄然搏动。夜幕低垂,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黑色天鹅绒,温柔而冷漠地覆盖了万家灯火。细雨,自铅灰色的云层中挣脱,如泣如诉,编织成一张迷蒙而寂寥的纱幔,将街灯的光晕揉碎,化作一滩滩流光溢彩的涟漪。


吴涛,便是这午夜都市的游猎者。他的“桑塔纳2000”——一辆早已被时代抛在身后的老伙计,车漆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略显黯淡,但在吴涛的精心擦拭下,依旧能反射出霓虹灯迷离的光彩。此刻,它正像一头驯服的铁兽,平稳地穿梭在空旷的街道上。车轮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发出“沙沙”的轻吟,与雨刷器刮过挡风玻璃时那富有节奏的“唰唰”声,共同谱写出一曲专属于午夜的交响。


这份在旁人眼中平凡无奇、甚至有些枯燥的出租车司机职业,于吴涛而言:却是一门深奥的艺术,一门关于生存与洞察的玄学。它考验的绝不仅仅是娴熟的驾驶技术,或是对城市地图的了然于胸,更是一种对人性幽微之处的精准把握,对欲望与疲惫交织的都市夜生活纹理的细腻洞察。


在夜色的掩护下,吴涛练就了一双锐利的猎客之眼。他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渔夫,深知在何时何地撒下渔网,才能捕获最肥美的鱼。他从不屑于在火车站或机场通宵排队,与那些新手争抢零散的短途客。他有自己的“渔场”——那些随着夜深而灯火愈发阑珊的所在,便是他等待收获的季节。


城东的“金碧辉煌”夜总会,城西的“醉生梦死”私人会所,还有市中心那几家消费高昂、只对会员开放的隐秘酒吧,这些繁华落幕后的场所,才是他寻觅“大单”的宝地。


当时钟的指针悄然滑过凌晨一点,那些在酒精与尼古丁的熏陶下微醺、步履间却依旧带着几分指点江山豪气的身影,便会陆续从这些销金窟中走出。他们或是生意场上的大老板,或是某个领域的头面人物,慷慨、阔绰,并且急于回到温暖的港湾。一次长途,一笔不菲的小费,往往能抵得上吴涛白天奔波一整天的收入。


然而,这份收获的背后,是无数次深夜的孤独守候与漫长等待。是他在寒风中点燃一支又一支劣质香烟,看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如同他起伏不定的希望。是对时间精准到分钟的拿捏,是对人性在酒精催化下流露出的脆弱与炫耀的细腻洞察,是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与疲惫中磨砺出的坚韧。


车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车载香薰那廉价的柠檬清香,混合成一种属于吴涛的独特气味。他熟练地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烟,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路边每一个可能的目标。今夜的雨似乎格外缠绵,也让街上的行人愈发稀少,这让他的心情不由得烦躁起来。


生活从不是一帆风顺的宁静河流,它更像是一场风雨交加的远洋航行,充满了未知的风浪与暗礁。对于吴涛而言:这份工作最大的敌人并非路况或天气,而是那如影随形的疲惫。长期的昼夜颠倒,让他的生物钟早已紊乱不堪,眼眶下那两圈浓重的青黑,是他与黑夜交易留下的印记。熬夜的疲惫如同无形的枷锁,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健康与精力。


而偶尔遇到的那些难缠乘客,更是让这份工作的艰辛倍增。他曾载过醉得不省人事、吐了满车的酒鬼,也曾遇到过吹毛求疵、为几块钱零头斤斤计较的市侩;更让他心寒的是那些用傲慢与冷漠将自己包裹起来的“上等人”,他们的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他们的言语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那些无理的要求、那些冰冷的态度,就如这寒夜中的冰雨,一滴滴、一缕缕,无情地刺入心底,让那颗为了生计而奔波的心,也感到阵阵寒意。


此刻,雨丝轻柔地拂过车窗,汇聚成蜿蜒的水流,带着夜的凉意,也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漫长与孤独。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滑向凌晨的深渊,街道上的人影愈发稀少,连霓虹灯都仿佛染上了倦意,光芒变得黯淡而模糊。吴涛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浓重的倦意与迷茫。


他将车缓缓停在“金碧辉煌”对面的街角阴影处,熄了火,只留下一盏昏黄的顶灯。他望着前方路灯在雨幕中氤氲开来的光晕,心中五味杂陈。放弃的念头,如同一株坚韧的野草,不止一次地在他心头的贫瘠土壤中疯长。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这样的日子,究竟要熬到什么时候?


但理智与沉甸甸的责任感,又会迅速化作锋利的镰刀,将这株野草连根割断。他深知自己的处境:年近四十,没有高深莫测的学历,也没有一鸣惊人的显赫技能。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他就像这辆老旧的桑塔纳,正在被飞速发展的社会无情地淘汰。除了这份方向盘上的营生,他还能做什么呢?去工厂流水线?还是去工地搬砖?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放弃这份工作,对他而言就意味着过去十数年的积累与挣扎,都将归于零点。


更重要的是:那个他用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家,和那个他深爱着的女人——李梅。


想到李梅,吴涛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了些许,嘴角也泛起一丝苦涩而温柔的笑意。他与李梅结婚十五年,从一无所有的青葱少年,到如今为生活奔波的中年男人,是李梅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他们的家安在城郊结合部的一片老旧小区,虽然简陋,却是他历经风雨后最温暖的港湾。他拼命赚钱,是为了能早日攒够首付,在市区里买一套像样的电梯房,让李梅不再忍受冬冷夏热的煎熬,让她能像别的女人一样,拥有一个明亮宽敞的家。


这个念头,是他对抗所有疲惫与屈辱的铠甲。


“再跑一趟,最后一趟,拉个大单就回家。”吴涛掐灭了烟头,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重新发动了引擎,车子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再次汇入了空旷而寂寥的街道。


街道空旷而沉寂,唯有吴涛的这辆桑塔纳,如同一叶孤独的扁舟,划破这无边的宁静,疾驰在城市的边缘。路旁的路灯,像是些疲惫不堪的守夜人,灯光昏黄且极不稳定,光影随着车身的移动时隐时现,为这凄风苦雨的夜晚平添了几分莫名的诡谲。


雨势骤然加剧,不再是先前那般温柔的丝线,而是化作了硕大而沉重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狂暴地砸落在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密集的“噼啪”声急促如鼓点,瞬间汇聚成一片湍急的瀑布,将前方的视线彻底模糊。路灯的光晕被扭曲拉长,仿佛连坚固的时间都被这滂沱的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


吴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熟练地将雨刷开到最大档位。伴随着更加急促的“唰唰”轻响,眼前的世界在刮片的往复运动中,呈现出一种清晰与模糊交替的奇特景象。然而,这份短暂的清晰,却未能驱散他心中那份愈发浓重的孤寂与疲惫。


望着窗外肆虐的风雨,吴涛心中暗忖:这样的鬼天气,恐怕不会再有哪个神志清醒的乘客还会在街头寻觅归途了。那些潜在的“大单”,想必也早已被这恶劣的天气困在了温柔乡里,或者干脆另寻他路。罢了罢了,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他打定了主意,不再朝着市中心那片虚假的繁华驶去,而是调转车头,向着城郊自己家的方向开去。他家隐匿于城郊结合部的一片老旧小区内,那里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一栋栋墙皮斑驳的红砖平房在黑暗中静默矗行,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与沧桑。


车子穿梭在雨幕中,城市的喧嚣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四周的环境也随之变得更为静谧、却也更为幽暗。这片区域是城市发展的盲区,基础设施陈旧不堪。道路两旁的路灯稀少而昏黄,许多甚至已经损坏,微弱的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道路的轮廓,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氛围之中。


道路两旁的灌木丛在秋雨的无情洗礼下,更显萧瑟。雨点击打在残存的枝叶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听来,宛如无数幽魂在低语,又似某种无名的怨怼,让这雨夜更添了几分透骨的寒意。偶尔,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掠过,道路两旁的白杨树枝叶疯狂摇曳,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仿佛是自然界中某种未知的巨型生灵,正在黑暗中发出痛苦的低吟浅唱,让人心头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与难以言喻的不安。


吴涛的双手如同两把冰冷的铁钳,死死地锁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眼神穿透密布的雨幕,努力辨认着前方模糊不清的道路,瞳孔中闪烁着一丝与这黑夜抗争的不屈与决绝。夜色浓稠如墨,几乎要将他与他那辆老旧的桑塔纳彻底吞噬,唯有他心中那份因环境而生的忐忑,如同深海中的暗流,无声涌动,难以平息。


不由自主地,他紧绷的神经驱使着右脚,在油门上轻轻加大了力度。发动机立刻响应了他的潜意识,发出一阵嘶哑的咆哮,车速猛然间窜升。这辆旧款的桑塔纳,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狭窄泥泞的雨巷中横冲直撞,尖啸着划破了雨夜的寂静,在身后留下一串串震耳欲聋的轰鸣与飞溅的泥水。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逃离这片令人压抑的黑暗,回到那个有李梅在的温暖家中。


雨势愈发滂沱,雨刷的每一次摆动,似乎都显得力不从心。车窗外的世界彻底化作了一片混沌的黑白光影,道路两旁稀少的建筑与张牙舞爪的灌木丛,在车灯的摇曳与光影的交错间,化作一道道匆匆掠过的幽影,仿佛是大自然无声的叹息,又像是无数窥伺的眼睛。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模糊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毫无征兆地在车前一闪而过!


那身影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至于吴涛的大脑根本来不及处理这突发的信息。


紧接着,一声沉闷至极的撞击声——“嘭!”


那声音不像是金属碰撞的清脆,更像是重物撞击在厚实而富有弹性的物体上,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肉体质感。这声巨响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地击打在吴涛的心头。


“糟了!”这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随即,他的右脚完全出于本能,以千钧之力猛地踩下了刹车。轮胎与湿滑的路面发生了激烈的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叫。


车身在巨大的惯性下猛地向前一顿,又因为轮胎抱死而发生侧滑,车尾在路面上划出一道丑陋的弧线,最终在距离那模糊人影闪现处十几米外的地方,缓缓停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车内静默得可怕,只能听见吴涛自己那急促如擂鼓的呼吸声,以及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窗外,那不绝于耳的雨声此刻听来,竟像是一首为亡魂谱写的哀乐,与他内心的惊恐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雨夜最复杂、最恐怖的旋律。


他的心,也随着那声撞击,直直地沉入了无尽的、冰冷的深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声撞击,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人。他撞到人了。良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吴涛终于从那极致的震惊与恐惧中挣脱出来。他颤抖着手,推开了沉重的车门,一头扎进了那片茫茫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衫。但这刺骨的寒冷,却浇不灭他心中那份因闯下大祸而生出那股迫切想要确认结果的责任感与恐惧感。他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向车头,每一步都踩在泥泞的水洼里,显得格外沉重与狼狈。因为他知道,那里,或许正躺着一条因为他而逝去的无辜生命。


然而,当他终于跑到车前,借着两道惨白的车前灯光柱望向前方那片区域时,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彻底愣住了。


前方空空如也。除了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堪的路面,和雨点砸在地上偶尔溅起的水花之外,再无其他。并没有倒下的人,也没有血迹,甚至没有一件散落的物品。四周除了雨声,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份突如其来的空旷与诡异,让吴涛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极其复杂的矛盾情绪: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面对未知的不安?他呆立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从头到脚地冲刷着,仿佛想要洗净这夜色中发生的一切谜团与潜在的罪恶。


吴涛的心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着。他站在瓢泼大雨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惊疑。


“莫非……是视觉出了差错?”他暗自嘀咕,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微弱而沙哑:“只是一个被风吹起的黑色垃圾袋?或者是一只野猫?”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他自己立刻否定了。


“不,不对……”他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脑中的混乱:“我分明感受到车头与某物发生了实质性的碰撞,那猛然间的巨响,那沉闷而真切的震动,绝非虚幻之音!”


他心绪难平,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幻觉。于是,他踉跄着走回驾驶室,将车头两盏大明灯调至最亮。两道刺目的光柱如同利剑,劈开了深沉的雨幕,将前方数十米的范围照得亮如白昼。他再次绕到车前,像一个寻求真相的侦探,俯下身,一寸一寸地细细审视着自己的车头。


这一看,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车头的保险杠右侧,赫然出现了几道触目惊心的凹陷,金属表面被撞得向内扭曲,边缘还挂着几缕被撕裂的、不明材质的深色纤维。而在凹陷的中心区域,几抹暗红色的斑驳痕迹在惨白的车灯照射下,显得格外诡谲刺眼。


“是血!”吴涛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暗红色的痕迹,指尖传来一种黏腻而温热的触感。他将手指凑到鼻尖,一股浓烈而刺鼻的血腥气息猛然侵入鼻腔,那味道是如此的真实,令人几欲作呕。


一股强烈的不祥阴云,瞬间笼罩了他的整个心头。


“既然有碰撞的痕迹,有血迹,那就证明他确实撞到了什么活物。可……被撞的人呢?”疑惑如汹涌的潮水般,再次将他吞没。


吴涛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这究竟是何缘故?若是无人受伤,那这凹陷和血迹,又从何说起?”


话音未落,那股血腥味仿佛变得更加浓郁了,几乎要凝成实质,死死地扼住他的呼吸。


就在这时,吴涛猛地转身,目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穿透重重雨幕,定格在了车尾后方不远处。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女人,蜷缩在湿漉漉的路面上,一动不动,宛如一朵在暴雨中被无情摧残、彻底凋零的花瓣,生死未卜。她躺着的位置非常奇特,不在车头前方,而在车尾后方几米处,仿佛是在撞击的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抛掷了出去,越过了车顶,最后落在了车后。


那一刻,吴涛的脑海仿佛被一道惊雷直接劈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能力都被剥夺,唯有雨声与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乐章。他僵立在雨中,身体比被雨水浸透的衣物还要冰冷,仿佛连同那份极致的惊愕与恐惧也一并被冻结了。


良久,吴涛才从那毁灭性的震惊中抽离出来。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步履踉跄地返回车内,从储物箱里翻出了那把老旧的手电筒,再次踏入了那片被雨水与黑暗模糊的世界。


手电筒的光芒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摇曳的光柱,最终,颤抖地照亮了那女人身旁那片触目惊心的景象:鲜红的血液自她身下汩汩流出,与浑浊的雨水交织融合,在地面上绘就了一幅凄美而残酷的画卷,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此刻,无需再多的言语和证据,吴涛的心中已有了那个他最不愿面对的答案——这就是他刚才在惊惶与疲惫中,无意间亲手制造的悲剧。


他缓缓地蹲下身,手电筒的光芒温柔、却也残忍地包裹着那个蜷缩在泥水中的无助身影。凄迷的雨幕之下,映照出了一幕足以让任何人心悸的场景:被撞倒的女子,身躯以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姿态蜷缩着,一头如夜色般稠密的长发,被雨水打湿后,密密实实地、如同一块黑色的幕布,遮掩了她的整个面容,让吴涛无法窥见其真容。但从她身上那件款式轻盈的连衣裙,以及那纤细的四肢轮廓,可以隐约判断出,她应该是一位芳华正茂的年轻女子。


吴涛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那是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对自身罪行的恐慌。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逃跑的冲动,缓缓地伸出那只因寒冷和恐惧而不断颤抖的手。他的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那如丝般顺滑的发丝,想要将它们拨开,确认女子的状况。


然而,就在指尖触碰到发丝的瞬间,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来自九幽地府的刺骨寒意猛烈击中,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


那一刻,他惊愕地发现了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事实:那看似寻常的浓密长发之下,隐藏的,却并非他预想中的面容,而是一个完全颠倒、完全错位的世界。


女子的头颅,竟以一种绝对违背人体构造的、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她的整个脸庞,此刻正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脊背,留给吴涛的,唯有那突兀而圆润的后脑勺,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惨白、格外诡异。


这一幕,如同最荒诞、最恐怖的噩梦在现实中苏醒,让吴涛的心脏猛地一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让他如坠冰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或许是剧烈撞击导致的颈骨错位。他必须、也应该做点什么。救人,对,救人!


他鼓起毕生的勇气,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的手不再犹豫,紧紧地握住了女子那冰冷而僵硬的颈部。他的动作既轻柔又坚定,仿佛在进行一场无比神圣、却又无比亵渎的仪式,他要将那扭曲的头颅,缓缓地、拉回到它本应在的位置。


随着一阵细微、却又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像是干枯的树枝被折断,女子的头颅终于被他“扶正”,正面缓缓地转向了吴涛。


然而,这一瞬的揭露,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却比任何恐怖故事、任何地狱绘卷都要来得震撼人心。


“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惊呼,不由自主地从吴涛的喉咙深处撕裂而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骼和力气,双腿一软,颓然跌坐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心神俱震,魂飞魄散。


他从未想过,也无法想象,世间竟有如此骇人之景——虽然吴涛生平也自诩见过些风浪,处理过各种突发的“恐怖”事件,但眼前这一幕,却让他对“恐怖”这两个字的理解,被彻底地颠覆了!


因为那个女子的头颅,虽然被他“摆正”,但那曾承载着生命色彩与喜怒哀乐的脸庞,此刻却化作了一片荒芜、血腥的炼狱。


那是一张……已经不能称之为脸的恐怖面孔。光滑而猩红的面皮被完全剥离,如同被屠夫处理过的牲畜那般触目惊心地翻卷着,仿佛是地狱之门在他面前悄然开启了一角,宣告着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而她的五官,那些生前曾细腻勾勒出人间万种风情的精致线条,如今却在车轮的无情碾压与高速摩擦下,化作了一滩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混合物。碎裂的骨骼、撕裂的肌肉、混杂着泥沙与雨水,早已难辨其形。唯有那惨烈无比的场景,在无声地疯狂诉说着暴力的残酷,与生命的脆弱。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混沌的血肉之中,几抹白森森的牙齿突兀地龇露出来,宛如深海沉船中散落的孤独珊瑚,在血色的映衬下,白得刺眼,白得恐怖。而两颗如桂圆般大小的眼球,早已脱离了它们温暖的家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挤压而出,无助地、摇摇欲坠地悬挂在那两个空洞的眼窝边缘。它们似乎还在绝望茫然地望着这个冰冷的世界,但眼中再无一丝神采与光芒。


红白交织的粘稠液体,不似寻常的泪水或汗水,那是脑浆与鲜血的混合物。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压力持续挤压,正缓缓地、不断地从那破碎的头颅创口中溢出,沿着女子满是血污的“面颊”蜿蜒而下,最终在她的下巴处汇聚成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河,与地上的雨水交织在一起,染红了周遭的一切,绘出了一幅令魔鬼都要为之侧目的胆寒画卷。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遭受了难以想象之苦的女子,她的生命之火竟还未完全熄灭,依旧在风雨中微弱地摇曳。


她似乎察觉到了吴涛的存在,那张已经不成形状的嘴试图张开,喉咙深处发出了“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低沉声响。那是灵魂深处未竟之言的垂死挣扎,是对生的无限渴望,亦是对这个残酷世界的无声控诉。


然而,一切努力终是徒劳。她每挣扎一下,便有更多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汩汩而出,如同生命的倒计时沙漏,每一滴都沉重得让人窒息。


吴涛目睹着这一切,心中涌起的恐惧与震撼,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的理智与灵魂彻底淹没。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踉跄退去,双腿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再也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


“呕——”剧烈的呕吐成为了他此刻唯一能够做出的生理反应。胃中翻涌而出的,不仅仅是未消化的晚餐,更是他对这残酷现实无法接受的绝望、恐惧与极致的恶心。


这一刻,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何为真正的恐惧,以及生命在无情的命运铁轮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与无助。


夜幕如墨,细雨如织,为这条通往郊区的偏僻之路披上了一层朦胧而阴郁的纱幔。吴涛的心,比这深沉的夜色还要沉重、还要黑暗。他的目光凝固在那片被雨水无情拍打的身影上——那名女子,在泥泞与血泊中无助地挣扎,每一次努力都显得那么微弱,那么绝望。


恐惧与无助如同极地的寒冰,在他的心头迅速蔓延冻结,让他的思维近乎停滞,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嗡鸣。他想到了报警,想到了救护车,想到了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然而,另一个更加阴暗、更加自私的声音,却在他脑海的深处疯狂叫嚣。


“不能报警!”那个声音说:“报警,就意味着承认你撞了人,承认你酒后驾驶(尽管他只喝了一点提神的啤酒),承认你超速!你会坐牢的!你的家怎么办?李梅怎么办?你这辈子就毁了!”


“逃!快逃!”另一个声音催促着:“这里没有摄像头,没有目击者!这该死的大雨会冲刷掉一切证据!只要你现在离开,就没人会知道是你干的!她……她伤得那么重,就算送去医院也活不成了。你这是在自救!”


理智与魔鬼在他的内心展开了激烈的搏杀。他看着那女子,她的挣扎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弱。突然间,那女子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猛地一僵,随即,四肢开始了不自然的剧烈抽搐。这一幕,如同噩梦中最恐怖的场景,彻底击溃了吴涛心中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他知道,她快要死了。而当她死去,一切就都成了死无对证。一个自私而冷酷的决定,如同毒藤般,在他的心底悄然生根蔓延,最终缠绕住了他的整个灵魂——逃避。


没错!在这无人的雨夜,在这荒僻的郊野,一切罪恶都可以被这滂沱的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吴涛仿佛是在为自己即将犯下这比撞人更深重的罪行寻找一丝慰藉。他环顾四周,除了呼啸的风声和哗哗的雨声,再无其他声响。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与“安全”。他知道:这是他逃脱罪责的绝佳机会,或许也是唯一的机会。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他强迫自己从泥水中站起身,那双曾因恐惧而瘫软的双腿,此刻却被求生的欲望注入了力量。他的步伐虽显踉跄,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车。他没有再回头看那个女人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那份刚刚建立起的冷酷决心就会瞬间崩塌。


“砰!”车门被重重地关上,将风雨和那个垂死的身影隔绝在外。他颤抖着将钥匙插入锁孔,拧动,引擎发出一声疲惫的轰鸣,如同野兽在末日前的低吼,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他猛地踩下油门,车轮在湿滑的泥泞路面上疯狂打滑空转,发出了尖锐的嘶鸣。随后,在巨大的动力驱使下,车子猛地向前窜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疾驰而去,在身后留下一串逐渐被雨水填平的车辙,和那个在雨幕中渐行渐远、最终化为一个小黑点的身影。


透过后视镜,吴涛最后瞥了一眼。那女子的轮廓很快就被浓重的雨水和无边的夜色彻底吞噬,最终化为一抹难以捕捉的暗影,彻底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吴涛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逃出生天后的解脱,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但在这份解脱之下,却埋藏着更深层次的、如同附骨之疽的愧疚与不安。


在这漫长而罪恶的雨夜里,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答案。不,或许连他自己也永远无法找到答案。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生命中,将永远背负上一个沉重而黑暗的秘密。


车子疯狂地向前行驶,吴涛终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心中的千斤重担连同肺里的空气一同卸下。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骨节发白,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到那个温暖安全、可以让他忘记一切的港湾。


他心中默默地疯狂祈愿着:愿此事能就此画上句点,愿大雨能洗去一切,愿那个女人能被早点发现,也愿她……不要记恨我。


夜色深沉,当车子终于像一条受伤的野狗,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停靠在自家楼下时,时针已悄然指向了凌晨两点。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湿润与泥土的腥气。街道空旷,唯有路边那几盏昏黄的路灯,宛如忠诚而疲惫的守望者,默默地铺洒着柔和而孤独的光芒,为这座沉睡的城市披上了一层温暖的薄纱。


吴涛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动作僵硬地走了下来。他抬头望向那片深邃无垠的夜空,雨后的天空被洗刷得格外干净,漆黑之中似乎藏着无数未知的、窥探的眼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努力地想将所有的不安、恐惧与罪恶感,都随着这口气缓缓吐出。


随着步入家门,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沉寂的黑暗。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指尖轻触开关,客厅里柔和的灯光瞬间倾泻而出。这光芒为这寂静的空间添上了一抹温馨,也柔和了他那张因恐惧和疲惫而略显扭曲的脸庞。


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房间无声地诉说着某种等待。吴涛这才意识到:家中的另一份温暖——他的妻子李梅,尚未归来。


“都这么晚了,李梅怎么还没回来?”吴涛心中暗自揣测,一丝烦躁涌上心头:“难道又和她那些牌搭子去打通宵麻将了?”


李梅喜欢打麻将,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吴涛虽然嘴上总念叨着费钱、伤身体,但心里其实是默许的。他知道:自己常年开夜车,李梅一个人在家也孤单,打打麻将,和朋友聊聊天,也能排遣寂寞。


因此,他也并未过分焦虑。毕竟这样的孤身夜晚,在他们共同的生活中,也并非首次上演。他轻摇了摇头,决定不去过多打扰属于妻子自己的那份欢乐与自由。他现在需要的,是立刻去洗个澡,洗掉身上的寒气与泥水,还有那仿佛已经渗透进皮肤的血腥味。


然而,正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走向浴室时,窗外,毫无征兆地又响起急促而猛烈的雨声!仿佛是老天爷不甘寂寞,要将这恐怖的夜晚进行到底。


这次的雨势之大,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为汹涌。豆大的雨滴如同被人从高空泼洒的石子,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发出阵阵清脆、密集却又不失杂乱的“噼里啪啦”声,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也狠狠地、再次扰乱了吴涛那本已脆弱不堪的心绪。


吴涛微蹙眉头,那雨声仿佛是魔鬼的鼓点,敲击在他的太阳穴上。他烦躁地踱步至窗前,指尖轻触那扇因天气闷热而半掩的窗棂,想把它关紧。


就在他将窗户缓缓推开,准备从外面拉上插销的一刹那。一股混杂着大地原始的腥臭气息与彻骨寒意的冷风,携着密集的雨珠,仿佛带着某种不羁的邪恶意志,汹涌澎湃地涌入这方寸之间,肆意地拍打在吴涛的面颊与衣襟之上,带来了一阵让他汗毛倒竖的寒意。


他轻叹一声,那叹息中似乎蕴含着对这突变天气的无奈与对宁静片刻的渴望。随即,他转过身,准备将窗扉紧紧合上。


“轰隆——!”天际忽地撕裂开一道惨白至极的闪电!它如同天神的震怒之鞭,划破了夜的帷幕,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将整个世界照得亮如白昼。那一刻,万籁俱寂,唯有那耀眼夺目的光芒,将窗外的一切景物——摇曳的树枝、飞溅的雨水,都映照得如同死亡瞬间的定格,清晰而又生动。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自九天之上轰然降临,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要将这无边的夜幕彻底撕裂。雷声是如此之近,震得整栋老旧的楼房都为之嗡嗡作响,也震得吴涛的心神俱颤,耳中嗡鸣不绝。


“啪!”随着雷声,整个房间、乃至整栋楼,瞬间被一层厚重的黑暗吞噬。所有的灯火,仿佛在同一道无形的指令下,集体熄灭。室内瞬间化为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触及之处皆是虚无。


“停电了?”吴涛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刚合上窗扉,尚未来得及转身逃离这突如其来的幽暗,天际便再次撕裂开一道惨白的、如同鬼爪的光痕。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仅有半秒钟的照明之间,吴涛的视线,捕捉到了一抹让他血液都为之凝固的异常——窗外,一个人的身影轮廓若隐若现,正死死地贴在他的窗棂上!与他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的面容已经被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血污所覆盖,五官模糊难辨,唯有暗红色的血液,正如同细密的溪流般,顺着玻璃缓缓滑落,在窗外飞溅的雨水中,更添几分令人心胆俱裂的凄厉。她长发散乱如水鬼,一袭早已被撕裂、染满泥污与血迹的连衣裙,紧紧地贴着她那湿漉漉的扭曲身躯。


更令人心悸的是:她正抬起一只同样沾满血污的手,在用一种缓慢而执着的力道,猛烈地拍打着玻璃窗!


“咚……咚……咚……”每一次撞击,都仿佛直接敲打在吴涛脆弱的心弦之上,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冲破这薄弱的屏障,侵入他的世界,将他拖入无边的地狱!


“啊——!!!”吴涛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足以摧毁意志的恐惧。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颤栗,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恐欲绝的、被卡在喉咙里的尖叫。他试图站起身,双腿却如灌了铅般沉重,不听使唤,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随后,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望,驱使着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向着房间最深处的角落蜷缩而去,渴望逃离这令人窒息、超现实的恐怖场景。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吴涛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冰冷刺骨的存在。


一双冰冷潮湿、带着泥土腥气的手,正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伸出,如同两条来自地狱的毒蛇,死死地缠绕上了他的脚踝,将他牢牢束缚,让他动弹不得!


他拼命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因极度恐惧而失声的呼喊。但这呼喊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却只能换来更加深沉的、令人绝望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将他遗弃,只余下这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触摸,紧紧地缠绕着他,要将他拖入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吴涛的心跳即将骤停之际,“啪”的一声,屋顶的吊灯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骤然间爆发出连串耀眼的光芒,如同星辰在眼前坠落,短暂而急促地闪烁了几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屋顶重新洒下柔和而温暖的光辉,将房间温柔地包裹。


室内,一切依旧。静谧而安详,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视觉与触觉的盛宴,都从未发生过。既没有血肉模糊的女子身影,也没有冰冷之手缠绕脚踝的触感。


吴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他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双手轻轻覆上因惊恐而刺痛的眼帘,试图驱散那份挥之不去、仿佛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恐怖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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