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众所周知，是一个伟大的文明；

　　作为伟大文明的遗产之一，彼得圣学院的动工，始发于三千五百年前；

　　据说，为当时还是一片盐碱洼地的彼得圣学院、搭建最初那根枝条的，正是后来被尊奉为拜占庭第一圣贤的导师、亚里士多德；

　　那一天，伟大的拜占庭正处于动荡不安的六子夺嫡时期；

　　为使满足各个皇子尽早扩编私兵、尽快形成有效战斗力的高标准要求，正赤足蹲在这片洼地、将大片表层都涂满天体公式的亚里士多德，幸也不幸地便被卫兵给强征入伍；

　　至于，其后续所达成的一系列赫赫战功；

　　因人均文渊阁大学士水平的读者都清楚得很，再加上篇幅有限，此处不做过多的赘述；

　　单说，亚里士多德所属的皇子，雄赳赳、气昂昂地纵马穿过凯旋门、化身后世被广为传颂的大帝、彼得一世；

　　而在多个战场侥幸生还的亚里士多德，则在收缴战利品的战后，又极得时运地得到大帝、彼得一世的数度宠幸；

　　忙里忙外的他，奉命一边有教无类的教书育人、一边督促彼得圣学院的后续搭建；

　　随着“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世代更替、时代变迁；

　　终于，彼得圣学院继礼拜堂、冥想室、忏悔室、起居室、分娩室等一系列建筑之后，在百多年前埋下那全拜占庭的第一根混凝土下水管；

　　历经这百多年不断钻研和打磨，代表文明的最后一块拼图，总算是至此工程圆满；

　　只可惜，限于下水管的排水量，能够自小养成文明习惯的人群，总是局限于极小的范围；

　　比如说，约翰将军家的邦德，便是极少数文明人中的优雅一员。

　　作为芸芸非文明人中的一份子，华笙很是熟稔地朝着一棵正在萌发新芽的小白杨，进行着憋闷许久的持续冲刷；

　　轨迹，从左到右、上到下，循环往复；

　　“嘶、嘶，那帮龟孙儿，下手真特乃得狠，要不是边防军出身，以后我就把名字倒过来！”

　　两名有说有笑的女士，各自抱着一本约砖头长、厚和一个半板砖宽的《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从一侧的花园小径现身；

　　她们那被擦得锃亮的硬底圆头花簇精选皮鞋，在石子堆砌的鹅卵石路面，接连发出与话语混杂一团的、踢踢踏踏的踏地声；

　　“阿姊，你说那……到底是……？”

　　“妮丽莎，我觉得最后的结局，一定是……”

　　“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应该……”

　　“妮丽莎，到底会怎么样，等咱们到达之后，亲自看过，一切不都清楚了吗？”

　　“……”

　　倏而，那愈发接近的脚步音、和毫不避讳他人的讨论声，不再有丝毫飘忽地落入华笙耳蜗内，与哗啦啦、浠沥沥的近前水花声，合奏；

　　在微风轻抚的全神贯注中，华笙随着最后的几段输出，长舒一口郁结许久的浊气，“呼……嘶、嘶，那帮该死的龟孙儿，都给我等着——”

　　但，要等着、具体做些什么？

　　眼下还在放空身心的华笙，还未有那过分深究的空暇。

　　“嘻嘻、咯咯……”

　　听着突兀响在近旁的、宛如百灵鸟儿的笑声，蹙眉、骂骂咧咧的华笙，一脚退步、扭身看去；

　　‘咦，竟然会是她们！’

　　这般想着，华笙的眼前霎时闪过此前的狼狈模样，‘……’

　　与此同时刻，那分明出自眼前两名女士的生脆笑声，嘎然停止。

　　“你们不该干啥、干啥去？在这瞅啥呐！”华笙将憋闷至今、仍余下半多肚肠的郁结之气，像是不受控制地朝十来步外的两名女士，胡乱撒出。

　　两名一看便知、是饱读《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的女士，嘴上工夫很是不差，当场直言不讳地反唇相讥，“一个靠为彼得圣学院打扫卫生，才勉强被允许旁听的四等贱民，从哪里来的胆气，敢与贵为二等贵族的邦德、约翰爵士，发起决斗宣告？”

　　另一名神采、态度显然是一般姿态的女士，从旁应和，“是呀、是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区区四等贱民，还想和贵为二等贵族的邦德、约翰爵士决斗，真是笑掉大牙啦！”

　　听着对方这样畅所欲言，华笙小腹收紧、又硬生生地落地几个指甲盖大小的水洼，似模似样地如照镜子动作；

　　旋即，他面色严肃地朝两名复又笑个不停的女士，诚恳纠正，“二位小姐，你们的建议的确不错，只是，我可以肯定说明，‘依照拜占庭法典，四等贱民向二等贵族发起决斗宣告，并没有任何可以视作笑话的一点’”；

　　趁着那两女一时仍未从嗤笑中回神，华笙将面皮更是一板，“并且，依照您二位手持的《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中所记述的一格言，‘法无禁忌，皆可为之’，两位小姐，我所说的可有错？”

　　同样一袭素白连衣裙的两名女士，保持着一副合不拢口的唇型，彼此对视，‘……’

　　短暂的愣定出神中，一女先问，“有这话吗？”

　　另一女眼中的茫然不输于对方，头型稍歪、不确信地嘟囔，“他一个区区四等贱民，连一本《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都不配持有，哪里会知道得比咱们还多？”

　　先头那名女士，眼眸流光一闪，“是了，他肯定是瞎掰的，就凭他一个四等贱民的身份，能被破格混入彼得圣学院，都应该谢天谢地，哪儿能知道得比咱们还多！”

　　“吭哼，”华笙将心口一挺、颇为骄傲地面现不屑之色，“别一口一个区区四等贱民，两位小姐充其量是区区三等公民吧？就两位手头那《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不知贵父向彼得圣学院捐赠有多少善款呢？”

　　“闭嘴！”年纪看起来较小的一女，挥手就要甩来；

　　但她的抬手动作刚至头顶，似是突兀想起，‘手中的《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确实价值不菲、足够组建一支百人建制的五等奴仆卫队！’

　　她气鼓鼓地横过一眼，“区区四等贱民、区区四等贱民、区区四等……”便转身按照既定的方向，快步远去。

　　而驻足原地的女士，或是修养要比外表面还要成熟许多，淡定瞥去眼华笙纳枪入裤的行动，以似是宣告死刑般的语气，警告，“依照拜占庭法典，二等贵族、即便是新晋贵族都可以拥有将四等贱民纳为家仆的权力”。

　　衣装稍作重整的华笙，掸拭着有些褶皱、有些浮土的衣角，斜眼反问，“小姐，您这话……听来有一点谬误？”

　　“不不不”，那女士抿嘴轻笑，整个青春靓丽的气质之上，更增添有几分妩媚，“错的是你，不出两旬，我巢山野鹤家族将被主教神官当众公示，从三等公民进阶为二等贵族”。

　　‘……’完整着细品过对方的意味儿，华笙拍手鼓掌，“恭喜、恭喜，看来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哦，是巢山野鹤家的未来贵胄”；

　　但华笙的脸上没有欢喜、祝贺，甚至于丝毫的褶子都没起，“小姐，依照拜占庭法典，您家进阶为二等贵族之后，的确可以将四等贱民纳为家仆”；

　　话到中途，华笙的语气加重，“但是，也请您莫要忘记，法典中的四等贱民，须要满足‘神断罪孽’这一必须前提”。

　　女士深深打量着华笙好一会儿，直让华笙颇有些不好意思：

　　别忘记，就在昨日，华笙才刚欢心鼓舞地与心仪已久的辛德莱拉告白；

　　可见，嘴上的绒毛尚未自然褪下的他，其实并不如何善于与女性深入沟通；

　　那本是掷地有声的言论，被打上一个舒缓氛围的补丁，“巢山野鹤家的小姐，即将成为二等贵族的您，似乎更不应对我这个四等贱民，投入这般多关注？”

　　“你说得很对，”女士将垂到腰际的《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提到心口，快步朝如今走出较远距离的妹妹，跟去。

　　就当华笙以为这场睡一觉大概就会尽数忘却的偶遇，在此画上一个休止符的随后；

　　女士蓦然回头，道出一个全名，“鲍西亚、巢山野鹤”。

　　“什么？”华笙听后一愣。

　　她重复一声，“记好了，现在我叫鲍西亚、巢山野鹤”。

　　“阿姊，你还在和那个四等贱民做什么？京剧院再不去，就要关门啦！”

　　大概很喜欢微笑的女士，给华笙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颜，重新转身、启程，“妮丽莎，放心，就算今天晚到，明早儿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看”。

　　在车夫的协助下、坐稳和扶好在车内的妮丽莎，嘟着鲜嫩的嘴唇，分明抗拒神情，“不嘛，如果一会儿不能看到‘哈姆莱特和李尔王、终成眷侣’，晚上的妮丽莎，肯定会睡不着的！”

　　“京剧院……吗？”华笙摇头，‘当真是要进阶为贵族的豪门’；

　　感叹一声，他便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那里，是进行格斗武术操练的训练校场；

　　‘邦德、我的一生之敌，你给我洗干净后，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