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公司的卡车刚驶离巷口，林夏就发现了不对劲。

六楼的防盗门明明是全新的智能锁，钥匙孔却插着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朵枯萎的蔷薇。她试着转了转，锁芯发出“咔嗒”轻响，门竟开了。中介说这房子空置三年，前租客是位姓苏的女画家，走时把钥匙留在了物业——可这把钥匙，物业从未提起过。

客厅的落地窗蒙着层薄灰，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最显眼的是靠墙立着的穿衣镜，两米多高的银框有些褪色，镜面却干净得过分，连她鞋尖沾着的泥点都看得一清二楚。

“奇怪。”林夏放下行李箱，镜中的自己突然眨了下左眼。

她猛地后退半步，镜子里的倒影也跟着后退，表情和她一样错愕。大概是太累了产生幻觉，林夏揉了揉眼睛，转身去收拾行李。直到深夜洗漱时，她才再次撞见异常——洗手池上方的小圆镜里，她的脖颈处多了道细细的红痕，像被丝线勒过，可现实中摸上去光滑一片。

第二天林夏请了假，打算把所有镜子都遮起来。拆浴室镜时，起子不小心划到镜面，一道银色的裂痕蔓延开来。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

穿衣镜的银框在震颤，镜面像水波般荡漾。林夏攥着起子转身，看见镜中的自己正用指甲抠着镜面，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脖颈处的红痕已经变成深紫色，像条嵌在皮肤里的缎带。

“你是谁？”林夏的声音在发抖。

镜中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她的身后。林夏猛地回头，客厅空荡荡的，只有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再转回来时，镜中人已经消失了，镜面恢复成普通的样子，只有那道新添的裂痕泛着冷光。

当晚林夏做了个梦。她站在一片白雾里，面前是那面穿衣镜。镜中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旗袍的盘扣松了两颗，露出锁骨处青紫色的淤痕。女人缓缓抬起头，那张脸竟和林夏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

“帮我把钥匙拔出来。”女人的声音像泡在水里，“它卡在锁芯里三年了。”

林夏惊醒时，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她摸向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她眼角多了颗淡褐色的痣。

第三天林夏找到中介，想退租。中介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听她说起镜子的事，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苏小姐当年就是在那面镜子前没的。”他搓着手，声音压得很低，“警察说她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用红绳勒了脖子，等发现时人都硬了，手里还攥着把黄铜钥匙。”

林夏的后背瞬间爬满寒意。她想起镜中人脖颈处的红痕，想起那把刻着蔷薇的钥匙。

回到家时，客厅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穿衣镜的镜面蒙上了层水汽，上面用手指写着一行字：“它在吸你的影子。”

林夏猛地看向自己的脚下——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她的影子边缘竟在微微晃动，像被水浸湿的墨痕。她冲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影子比她本人瘦了一圈，肩膀处缺了块月牙形的缺口，脖颈处的红痕已经和她的皮肤融为一体。

“今晚十二点。”镜面的水汽里浮现出新的字迹，“它会从镜子里出来。”

林夏翻出所有能找到的工具，锤子、螺丝刀、胶带，打算彻底毁掉这面镜子。可当锤子砸在银框上时，镜面突然炸开，碎片像活物般飞散开，在空中拼凑成无数个小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着那个穿旗袍的自己，正用指甲轻轻叩击着镜面。

午夜的钟声敲响时，所有碎片突然合拢，恢复成完整的穿衣镜。镜中的旗袍女人抬起手，指尖穿透了镜面，在现实中划出一道银色的痕迹。林夏想跑，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镜中人的手臂越来越长，带着湿漉漉的寒气缠上她的脖颈。

“它喜欢新鲜的影子。”女人的脸从镜面里挤出来，泪痣在灯光下泛着红光，“三年前我不肯把影子给它，它就把我的钥匙卡在锁芯里，让我永远困在镜子里。”

林夏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模糊，脖颈处的红痕越来越烫。她看见镜中涌出无数双苍白的手，抓着她的头发、手臂，要把她拖进那片冰冷的镜面。

“钥匙……”林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向口袋里那把黄铜钥匙。

当钥匙插进镜中女人脖颈处的红痕时，镜面突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所有的影子都在尖叫，旗袍女人的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林夏感觉脖颈一松，跌坐在地，看着那面镜子在月光中寸寸碎裂，银框化作灰烬，镜面碎片里的影子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黄铜钥匙，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二天搬家公司再次来到巷口时，林夏正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她的影子完整地铺在地板上，只是眼角那颗泪痣，再也没能褪去。

中介来收房时，在墙角发现了一捧干枯的蔷薇，花瓣里裹着半片镜子碎片。他拿起碎片的瞬间，看见里面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正用指甲轻轻叩击着玻璃，脖颈处有一道鲜红的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