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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光下的荆棘鸟》
工作室:晓锐发布作者:晓锐发布时间:2025-09-14
月光像融化的锡水,淌过黑森林的尖顶时总带着铁锈味。艾拉攥着外婆的银钥匙站在荆棘丛前,钥匙柄上的乌鸦雕刻正用玻璃珠眼睛盯着她——那是三天前外婆消失时留下的唯一东西,压在盛着干瘪玫瑰的铁皮盒里,旁边还有张泛黄的纸条:“去钟楼取你的生日礼物,别回头。”
今天是艾拉的十二岁生日。
荆棘丛在月光里泛着青黑色,每根尖刺都缠着半透明的蛛网,网眼里嵌着细碎的磷光,像无数只眯起的眼睛。艾拉试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最外围的枝条,那些荆棘突然活了过来,尖刺“咔嗒”一声绷直,在她手腕上勒出细密的血痕。
“需要引路吗,小姑娘?”
树后转出个穿熊皮斗篷的男人,兜帽下露出半张被烧伤的脸,疤痕像蚯蚓般爬过鼻梁。他手里提着盏铁皮灯,火焰是诡异的蓝绿色,照得他身边的小推车泛着冷光——车上堆满了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蜷缩的影子,有的长着兔子耳朵,有的拖着鱼尾,在液体里缓缓舒展,像水草般摇晃。
“外婆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艾拉往后退了半步,银钥匙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男人低低地笑起来,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可我认识你外婆哦。她去年冬天还在我这儿买过影子防腐剂呢,说是要给她的金丝雀保鲜。”他掀起一个罐子,里面泡着团灰扑扑的东西,仔细看能发现翅膀的轮廓,“可惜啊,没撑过春天。”
艾拉的手指猛地收紧,钥匙尖刺破了掌心。外婆养的金丝雀确实在三月死了,那天外婆抱着鸟笼在窗边坐了整夜,第二天笼底就只剩下几根羽毛。
“跟着灯走,荆棘不会伤你。”男人把铁皮灯塞到她手里,蓝绿色的火焰舔着玻璃罩,“但记住,别让灯灭了,也别碰那些会唱歌的花。”
小推车吱呀作响地消失在树影里,艾拉提着灯走进荆棘丛。果然,那些张牙舞爪的枝条在蓝光里温顺地垂下,尖刺上的蛛网化作透明的薄纱,拂过皮肤时带着冰凉的甜味。她听见脚下传来细碎的响动,低头看见无数只没有眼睛的甲虫正顺着灯柱往上爬,甲壳上反射着她的影子——那影子比平时瘦长些,脚踝处还拖着条若有若无的尾巴。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荆棘丛突然在眼前裂开道口子。钟楼就立在空地中央,石墙上爬满了墨绿色的常春藤,每片叶子的背面都长着牙齿状的锯齿。钟面早已蒙尘,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分针的尖端挂着只风干的蝴蝶,翅膀上的磷粉在月光下簌簌掉落。
艾拉踩着碎砖往上爬,楼梯扶手缠着湿漉漉的藤蔓,抓上去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蠕动。到第三层时,她听见了歌声。
那歌声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又尖又细,却带着种奇异的甜腻。艾拉循声望去,发现转角处摆着个陶土花盆,里面种着株黑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像天鹅绒,花心却长着张婴儿的脸,正闭着眼睛轻轻哼唱。
“真好听。”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花瓣,铁皮灯突然“啪”地灭了。
黑暗瞬间涌了过来,带着潮湿的泥土味。艾拉听见身后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猛地转身,看见月光从钟楼的破窗里斜射进来,照亮了悬在半空的东西——那是只巨大的鸟,羽毛像生锈的铁丝,喙部沾着暗红色的血,爪子里抓着团模糊的影子,仔细看能发现外婆常穿的蓝色头巾。
“外婆!”艾拉尖叫着扑过去,却被突然缠上脚踝的荆棘绊倒。那些刚才还温顺的枝条此刻像毒蛇般收紧,尖刺深深扎进肉里。
黑鸟发出刺耳的笑声,将爪子里的影子丢进花盆。那株黑色的花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婴儿般的脸睁开眼睛,露出两排细密的牙齿,一口吞下了那团影子。花瓣瞬间变得饱满,渗出暗红色的汁液,顺着花盆边缘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
“第十二个。”黑鸟开口了,声音和那个卖影子的男人一模一样,“每年生日吃掉一个亲人的影子,你就能永远活下去,就像你外婆那样。”
艾拉这才注意到,黑鸟的翅膀下藏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十二个模糊的影子,最底下那个穿着旧式的蕾丝裙,看起来像个小女孩。她突然想起外婆相册里的老照片,那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她在七岁那年吃掉了自己的母亲,”黑鸟用喙部指向那个玻璃罐,“然后是父亲,叔叔,表妹……现在轮到你了,艾拉。”
荆棘越收越紧,艾拉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模糊。她看见黑鸟张开翅膀,露出胸口的羽毛——那里有块被烧伤的疤痕,和那个男人脸上的一模一样。
铁皮灯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蓝绿色的火焰映着艾拉掌心的银钥匙。她突然想起外婆说过的话:“荆棘鸟一生只唱一次歌,用自己的心脏做燃料。”
艾拉猛地将钥匙刺进自己的胸口。
剧痛传来的同时,她听见了歌声。那歌声比黑鸟的甜腻,比婴儿花的尖细,带着灼热的温度,像阳光穿透了黑森林的浓雾。她看见自己的影子从身体里飘了出来,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化作只金色的鸟,扑向那只巨大的黑鸟。
玻璃罐一个个碎裂,里面的影子重获自由,化作萤火虫般的光点,盘旋着飞出钟楼。黑鸟发出痛苦的尖叫,羽毛被金色的火焰点燃,渐渐化作灰烬。那株黑色的花在歌声中枯萎,花瓣一片片掉落,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根系——那是无数根缠绕在一起的骨头,指骨上还套着外婆的银戒指。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艾拉躺在钟楼的废墟里。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个钥匙形状的疤痕。她站起身,看见空地上的荆棘丛开满了白色的小花,每朵花的中心都嵌着颗透明的露珠,里面映着不同的人脸。
远处传来小推车的吱呀声,那个穿熊皮斗篷的男人正往森林深处走去,车上的玻璃罐空了大半。艾拉摸了摸胸口的疤痕,跟着他走了过去。
今年的生日礼物,她还没收到呢。